第255章 金霄琴(1 / 2)

结婚三周年纪念日那天,我在金霄琴的书房里发现了一个上锁的抽屉。

其实我本不该注意到它。要不是他让我去书房取一份紧急文件,我几乎从不踏足那个房间。那是金霄琴的私人领地,充斥着烟草、古龙水和旧书纸混合的气息——一种完全属于男性的、不容侵犯的空间。

“在左边第二个抽屉,灰色文件夹。”他在电话里说,背景是机场广播的声音。他又要出差了,在我们的纪念日。

我依言寻找,却没有他说的文件。抽屉一个个拉开,全都整整齐齐,如同他这个人一样,一丝不苟。就在我准备放弃时,目光落在了书桌最下方那个特别的抽屉上。

它看起来太不一样了——深棕色木质,与其他现代风格的金属抽屉格格不入,仿佛是从别的家具上拆下来硬装上去的。最引人注目的是上面挂着一把老旧却结实的铜锁。

我伸手轻轻一碰,锁却“咔哒”一声,开了。

原来它一直只是虚挂着。

心跳突然加速。我知道不该窥探丈夫的隐私,但那个抽屉像有魔力般吸引着我。三年来,我们相敬如宾,却始终隔着一层无形的墙。也许,答案就在这里。

好奇心战胜了理智。

抽屉里东西不多:一沓捆扎整齐的信件,几本厚厚的相册,还有一本深蓝色封皮的日记本。我犹豫了一下,伸手拿起了日记本。

手指抚过磨损的封面,我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第一页。

“七月三日,今天又看见她了。”

开篇第一句就像一记重拳,击得我呼吸困难。我认得这个日期,那是七年前,我大学二年级的夏天。

继续往下读,每一行字都像是揭开一个我从未知晓的秘密。

“她站在操场边看我们打球,手里握着两瓶水,一直没敢走过来。最后是王明主动去要的水,她递过来时脸红了。真可爱。”

我的记忆瞬间被拉回那个炎热的下午。那天我确实买了两瓶水,确实在操场边徘徊了很久,也确实因为金霄琴的队友突然过来搭话而羞红了脸。但我从不知道,这一切都被金霄琴看在眼里。

我一页页翻下去,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艺术节,我是贝斯手,在台上看见她了。她坐在第三排,眼睛亮晶晶的。弹错了一个音,希望她没听出来。”

“今天经过美术系教室,看见她在画画,侧脸在阳光下像在发光。她在画窗外的梧桐树,那么认真,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日记里记录的都是这样的片段——我的日常,我的习惯,我偶尔在校园里与他的偶遇。字里行间透着小心翼翼的注视,那种想靠近又不敢的犹豫,我太熟悉了。

因为那也是我的心情。

翻到中间部分,笔迹变得成熟了些,时间也跳到了三年前。

“家里提起联姻的事,说是苏家的女儿。竟然是苏琳。心跳快得不像话。”

“她家出了事,父亲问我愿不愿意。怎么可能不愿意?但她呢?她是被迫的吧。”

看到这里,眼泪已经模糊了视线。我一直以为,这场婚姻对他而言只是商业联姻,是金家对我家困境的施舍。我从不知道,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联姻对象是我。

也从不知道,他曾经期待过。

继续往后翻,记录的是我们结婚后的日子。

“她今天做了我爱吃的糖醋排骨,但没说为什么。后来才想起是我在采访中随口提过的。她是不是看了那篇报道?”

“带她参加商业晚宴,她穿着淡蓝色礼服,美得让人移不开眼。李总和她多聊了几句,心里莫名不舒服。”

“她睡着时靠在我肩上,发梢有茉莉花香。一动不动坐了两小时,肩膀麻了也值得。”

我一页页翻看,仿佛在重新经历这三年婚姻。原来那些我以为他从未在意的细节,他都注意到了;那些我以为是单向的付出,他全都默默记在心里。

直到我翻到最后一篇,日期是上周。

“只是见到你就很开心。这么多年,一直如此。”

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滴落在纸页上,晕开一小片墨迹。我以为自己在他心里一直只是个不得不承担的责任,从未想过他对我怀有如此深厚的感情。

合上日记本,我小心地放回原处,却在拿起一摞信件时,不小心碰掉了夹在其中的一张照片。

照片边角已经泛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画面中是一个蹲着的小女孩,正伸手抚摸一只橘猫,而站在她身旁的小男孩则举着一根猫条,表情认真而专注。

我怔住了。

那个小女孩,分明是童年的我。而小男孩——虽然眉眼稚嫩,但那双独特的深褐色眼睛,毫无疑问是金霄琴。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八岁那年夏天,我们全家搬到新别墅区。邻居家有一个不爱说话的男孩,总是独自在花园里玩。有一天,我发现一只流浪猫躲在灌木丛中,便每天偷偷带食物去喂它。直到一周后,我才发现有个男孩一直在远处看着我。

后来他主动走过来,递给我一包猫条,说:“它更喜欢这个。”

从那以后,我们成了秘密的朋友,一起照顾那只猫整整一个暑假。但九月来临,他被送去国外读书,我们失去了联系。时间久了,这段记忆渐渐被尘封,直到这张照片让它重见天日。

原来我们相遇得这么早。

原来他记得。

这个认知让我浑身发抖。金霄琴从未提起过这段童年往事,就像他从未告诉我,他早就认识我,早就关注我,早就——

爱我?

这个想法太过大胆,让我一时无法承受。如果他真的爱我,为什么这三年来从未说出口?为什么总是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距离?为什么在我们最亲密的时候,也总是带着克制?

各种情绪在胸中翻涌——震惊、困惑、喜悦,还有一丝被欺骗的愤怒。他一直在看着我,记录着我,却从不让我知道他的感情。这公平吗?

我把照片放回原处,锁好抽屉,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

文件最终在书房另一侧的柜子里找到了。我把它装好,叫了快递送到公司,然后做了一件我从未做过的事——没有回家,而是去便利店买了一听啤酒,爬上了我们公寓楼顶的天台。

夜幕降临,城市华灯初上。我靠在栏杆上,拉开易拉环,灌下一大口苦涩的液体。手机在包里不停震动,屏幕上“金霄琴”的名字闪烁了一次又一次。

我没有接。

脑子里的线早已崩断。如果他日记里写的是真的,那这些年来我小心翼翼藏起的爱恋,我自以为卑微的付出,我因为觉得不公平而生的委屈,全都成了笑话。

他好像从没欠我,而我欠他太多了,多到怎么也还不完。

啤酒喝完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我摇摇晃晃地走回家,推开门,看见金霄琴站在客厅中央,西装未换,领带松散,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焦急。

“你去哪了?我打了那么多电话,为什么不接?”他大步走来,语气急促,“这么晚了很危险的,你知道吗?”

看着他担忧的神情,我突然觉得荒谬至极。这个我爱了这么多年的人,这个我以为高高在上、对我只有责任和义务的丈夫,原来一直在用他的方式爱着我。

而我,像个傻子一样,对此一无所知。

鼻子一酸,眼泪几乎要再次夺眶而出。但我强忍住了,冲他扬起一个笑容,苦涩得像我刚才喝下的啤酒。

“没事,”我说,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金霄琴,我们离婚吧。”

他愣住了,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那双深褐色的眼睛睁得很大,里面写满了不可置信。

“什么?”他轻声问,仿佛没听清,或者说,希望自己没听清。

“我说,我们离婚吧。”我重复道,每个字都像刀片一样割过喉咙,“你不必再勉强自己对我负责了。我知道,这场婚姻对你来说只是商业联姻,只是你帮我们家的方式。现在我家公司已经重回正轨,你不需要再承担这个责任了。”

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即使日记里写满了柔情,但现实中的疏离又该如何解释?也许,他只是喜欢那个遥远的、他想象中的我,而非真实站在他面前、有着所有缺点和不足的妻子。

金霄琴沉默了许久,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复杂难辨。最后,他轻轻叹了口气。

“苏琳,”他说,声音低沉而疲惫,“我们谈谈。”

他走向酒柜,倒了两杯威士忌,递给我一杯。我接过,手指在杯壁上收紧。

“为什么突然提离婚?”他问,直视着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