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樊霄堂(2 / 2)

她关了手机,切断了与那个世界的一切联系。苏琪陪着她,骂了樊霄堂整整三天,从“冷血资本家”骂到“眼瞎心盲的狗男人”,词汇量丰富得令人叹为观止。

林未只是听着,偶尔笑笑,然后继续整理自己带来的为数不多的行李,或者拿着抹布,把这间小公寓的边边角角都擦得锃亮。她需要这种身体上的忙碌,来填补心口那个被骤然挖空的地方。

直到第四天早上,她才重新开了机。忽略掉那几十个来自樊霄堂和樊家管家的未接来电,她直接拨通了一个号码。

“李律师,是我,林未。之前麻烦您起草的文件,我已经签好字了,放在……”

处理完这件事,她感到一种近乎虚脱的轻松。过去那一千个日日夜夜,像一场漫长而疲惫的梦,如今总算醒了。

她开始着手处理现实的问题。父亲的公司破产清算已近尾声,剩下的债务,她用这一年樊霄堂打给她、而她几乎分文未动的“生活费”填上了一部分。她知道父亲心里愧疚,几次打电话来,声音都是沙哑的。

“未未,是爸爸对不起你……”

“爸,都过去了。”她轻声打断,语气平静,“以后会好的。”

她重新联系了以前的同学、朋友,投递简历,参加面试。她毕业于顶尖名校,能力并不差,只是因为这一年“樊太太”的身份,才与社会有些脱节。很快,她在一家规模不大但氛围很好的设计公司找到了一份工作,从头做起。

日子突然变得简单而充实。上班,下班,和苏琪逛街吃饭,周末去上她学生时代就感兴趣的陶艺课。她的脸上,渐渐有了真正的、松弛的笑容。她甚至开始留意街角新开的面包店香气,傍晚天空变幻的云霞,还有公寓楼下那只总来蹭饭的流浪猫。

她不再关注任何与樊家、与樊霄堂有关的消息。那场持续一个月的樊氏股价动荡,她还是在公司同事的八卦闲聊中偶然听到的。

“哎,你们看新闻没?樊氏集团这次亏大了吧?”

“听说那个项目黄了,对手公司抢了先机,股价跌了好几天了……”

“啧啧,樊霄堂那种人,也有失手的时候?”

她端着水杯从茶水间走过,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心里也泛不起半点涟漪。与她何干呢?

直到有一天傍晚,她加完班,抱着刚收到的快递盒子,从地铁站走回公寓。天色将暗未暗,路灯刚刚亮起,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走到公寓楼下,她习惯性地抬眼望去,却猛地顿住了脚步。

单元门旁的阴影里,倚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很高,穿着黑色的长大衣,几乎与暮色融为一体,只有指间一点猩红,明明灭灭。

是樊霄堂。

他看起来……很不好。头发不像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几缕碎发垂落在额前,大衣的扣子敞开着,露出里面皱巴巴的衬衫领口。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眶深陷,那双总是淡漠矜贵的眼睛里,此刻布满了血丝,正死死地盯着她,像一头濒临绝境的困兽。

林未的心跳,在停滞了一拍后,猛地加速撞击着胸腔。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快递盒,指尖用力到泛白。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他扔掉了烟蒂,用鞋尖碾灭,然后一步步朝她走过来。距离拉近,林未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烟草味,还有一丝……颓败的气息。

他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他的目光像是带着钩子,从上到下,仔细地、近乎贪婪地扫过她的脸,她随意扎起的马尾,她身上那件普通的米白色羽绒服,以及她怀里那个印着卡通图案的快递盒子。

“玩够了吗?”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林未。”

他叫了她的全名。不再是那个疏离的、带着标签性质的“樊太太”。

林未深吸了一口冬夜寒冷的空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抬起眼,迎上他布满红丝的视线,语气平静得近乎漠然:“樊总,有事?”

她的平静显然激怒了他。樊霄堂的眉头狠狠拧起,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坚硬的石头。他猛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捏得她骨头生疼。

“跟我回去!”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林未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怀里的快递盒子掉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焦躁、怒火,以及一丝她看不懂的……慌乱?

她觉得有些可笑。

“回去?”她重复了一遍,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回哪里去?樊总,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之间,只是一场为期一年的协议婚姻。”

她清晰地看到,“协议婚姻”四个字像针一样刺了他一下。

“现在,时间还没到,但我单方面提前终止了。”她继续说道,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了字,戒指也还给你了。我们之间,两清了。”

“两清?”樊霄堂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眼底翻涌着骇人的情绪,“林未,谁准你单方面终止的?谁准你离开的?!”

“协议第七条,若甲方行为对乙方造成严重精神损害,乙方有权提前终止协议,并保留追责权利。”林未一字不差地背出那条她反复看过无数遍的条款,眼神冷冽,“樊总深夜为白月光弃我而去,闹得人尽皆知,让我沦为全城笑柄,这算不算‘严重精神损害’?”

樊霄堂猛地一噎,抓着她手腕的力道,却不松反紧。他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剧烈起伏,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女人。她不再是那个在他面前总是低眉顺眼、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樊太太”,她眼神锐利,像出鞘的刀。

“那些都不重要!”他几乎是低吼出来,带着一种蛮横的、试图挽回失控局面的狼狈,“你现在,立刻,跟我回家!”

说着,他就要强行拉着她往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走去。

“樊霄堂!”林未用尽全身力气甩开他的手,因为用力,脸颊泛起一丝红晕,呼吸也急促起来,“你放开我!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请你离开,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你的生活?”他看着她,眼神阴鸷,“离开我,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住在这种地方,上班挤地铁,抱着这种廉价的纸盒子?”他的目光扫过掉在地上的快递,语气里的鄙夷毫不掩饰。

林未气得浑身发抖,却反而笑了出来,那笑容亮得刺眼:“对,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平凡,简单,但是干净!不用再活在别人的影子里,不用再像个乞丐一样,等着你偶尔施舍一点可怜的关注!樊霄堂,我受够了!”

她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他心脏最不设防的地方。樊霄堂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眼神复杂得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有愤怒,有不甘,有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戳穿痛处的狼狈。

“林未……”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祈求的意味,“别闹了……”

“我没有闹。”林未弯腰,捡起地上的快递盒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动作缓慢而坚定。她重新站直身体,看着他,目光平静无波,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樊总,请回吧。”

她不再看他,抱着她的快递盒子,转身,刷卡,走进了单元门。

玻璃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他那道几乎要将她背影灼穿的视线。

樊霄堂僵在原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冬夜的寒风呼啸着卷过他空荡荡的周身,刺骨的冷。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那个曾经安静地待在别墅里,无论他多晚回去都会亮着一盏灯等他的女人,好像……真的不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