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被朝阳驱散,棒子沟屯口却已聚集起了整装待发的人群。狩猎队四人——曹山林、赵老蔫、铁柱、栓子,个个全副武装,背负着沉甸甸的行囊和擦得锃亮的枪械,脸上带着远征前的肃穆与坚毅。与他们站在一起的,是精神明显好转、眼神重新燃起斗志的莫日根三人,他们牵着自己那三匹矫健的鄂伦春猎马,马背上驮着部分共用的弹药和补给。屯长王老栓带着不少乡亲前来送行,叮嘱与祝福声不绝于耳。
倪丽珍抱着孩子,站在人群稍远的地方,目光紧紧追随着丈夫的身影,眼中是化不开的担忧。这一次,比去邻县猎豹听起来更加凶险,那“二三十头狼群”、“死了人”的字眼,像石头一样压在她心口。曹山林走到妻儿面前,伸手轻轻摸了摸儿子嫩滑的小脸,又对妻子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别担心,我们会制定周密的计划,不会蛮干。家里和孩子,就辛苦你了。”
倪丽珍用力点头,将一句“一定要平安回来”咽了回去,化作眼中坚定的支持。
倪丽华则站在姐姐身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连夜整理抄录的、关于狼群习性和应对方法的笔记摘要,以及一些她认为可能用上的止血草药。她将布包递给曹山林:“姐夫,这是俺整理的东西,你们带着,说不定能用上。”
曹山林接过还带着少女体温的布包,心中微暖,用力拍了拍倪丽华的肩膀:“好!家里和‘账房’的事,就交给你了。等我们回来,hopefully(希望)又能给咱们的队伍添上厚厚的一笔进项。”他刻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试图冲淡离别的沉重。
没有更多儿女情长的告别,曹山林目光扫过整装待发的队伍,大手一挥,声音沉稳有力:“出发!”
一行人告别送行的乡亲,踏上了北上的路途。莫日根三人翻身上马,在前引路,曹山林四人以及负责赶驮物资驴车的狗剩紧随其后。队伍离开了熟悉的棒子沟,沿着崎岖的山路,向着更北方、那片对于他们而言完全陌生的鄂伦春聚居地前进。
初时还能见到些许人烟和开垦的痕迹,越往北走,山林愈发原始苍莽。参天的古木遮天蔽日,道路逐渐消失在荒草与灌木之中,只能依靠莫日根他们的经验辨认方向。空气变得更加清冷湿润,带着一股浓烈的、未经人工干扰的野性气息。这里的寂静也与棒子沟后山不同,蕴含着更多未知的危险。
一路上,曹山林没有浪费任何时间。他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地形地貌,一边与莫日根不断交流,深入了解鄂伦春人的狩猎文化和他们对狼群的认知。
“莫日根大叔,按照你们的经验,这么大的狼群,通常会在离营地多远的地方建立主要的巢穴?”曹山林骑在驴车上,与并辔而行的莫日根交谈。
莫日根沉吟道:“根据它们袭击的频率和撤退的方向来看,它们的巢穴应该不会太远,很可能就在阿里河上游的一片乱石滩附近,那里沟壑纵横,洞穴很多,我们称之为‘狼窝岭’。以往也有狼群在那里活动,但规模从来没这么大过。”
“狼窝岭…”曹山林记下这个名字,又问道,“这群狼异常凶悍,主动袭击人,您觉得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是食物极度匮乏,还是……?”
莫日根脸上掠过一丝痛苦与愤怒:“我们怀疑,是那头缺耳头狼!那是个老家伙,非常狡猾!去年冬天,我们屯的猎手围猎,打死了它的配偶和两只快要成年的崽子。从那时起,它就带着剩下的一些狼变得格外记仇和暴躁。今年开春,不知道它怎么又聚集了这么多狼,就开始疯狂地报复我们!”
原来是有宿怨!曹山林心中了然。一头充满仇恨、智慧且经验丰富的头狼,所能造成的破坏力是惊人的。它懂得报复,懂得利用族群的力量,这解释了他们为何如此执着和有组织。
“我们会重点留意那头缺耳头狼。”曹山林沉声道,“擒贼先擒王,这是对付狼群最有效的办法。”
经过将近两天的艰苦跋涉,穿过茂密的原始森林,蹚过数条冰冷的溪流,在第二天傍晚时分,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位于阿里河畔的鄂伦春“乌力楞”营地。
眼前的景象让曹山林几人心情沉重。营地坐落在一片相对平坦的林间空地上,十几个用桦树皮和兽皮覆盖的“仙人柱”(锥形帐篷)散布其间,旁边有用木栅栏围起的区域,但此刻栅栏多处破损,里面空空如也,显然是被祸害的驯鹿圈。营地周围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在外面活动,偶尔有几个鄂伦春族人从仙人柱里探出头,脸上也带着惊惧和疲惫。空气中隐隐弥漫着一股血腥和狼臊混合的气味,营地边缘的一些地方,还能看到已经发黑的血迹和挣扎搏斗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