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与血腥气尚未完全在山林间散去,阳光已慷慨地洒满这片刚刚结束战斗的缓坡。四头体型不一的野猪尸体横陈在地,最大的那头公猪如同小山包,獠牙上还沾着草屑泥土,无声地诉说着之前的凶悍。赵老蔫、铁柱、栓子三人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和自豪,围着战利品,激动地议论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
“山林哥,你最后那一枪太绝了!那么近,俺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铁柱比划着,对曹山林那临危不乱、一枪毙敌的身手佩服得五体投地。
赵老蔫蹲下身,摸着那头头猪粗硬的鬃毛,感慨道:“这家伙,怕是得有三百多斤!祸害了楞场不少东西,今天总算栽在咱们手里了!”
栓子则默默检查着那些被野猪挣断或触发的绊索和铁夹,计算着损耗,思考着下次如何改进。他的陷阱虽然没能直接杀死野猪,但在迟滞猪群、制造混乱方面,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曹山林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意,但他并未沉醉于胜利的喜悦。他迅速冷静下来,开始指挥打扫战场:“铁柱,老蔫哥,咱们先把这几头大家伙处理一下,放血,开膛,把内脏清理干净,不然一会儿就臭了。栓子哥,麻烦你跑一趟楞场,找他们管事的,就说野猪群的主力已经被我们棒子沟狩猎队解决了,让他们派人来确认一下,顺便看看需不需要分他们些肉,搞好关系。”
“好嘞!”栓子应了一声,转身就朝楞场方向快步走去。
曹山林则和赵老蔫、铁柱一起,抽出锋利的猎刀,开始处理野猪。放血,开膛破肚,将心肝等内脏小心取出(这些也是好东西),剥皮暂时顾不上,只能先将整猪分解成几大块,方便运输。浓郁的血腥气引来了几只乌鸦在高空盘旋,发出“呱呱”的叫声。
就在他们忙碌的时候,县城家中,倪丽珍正抱着有些哭闹的孩子在屋里踱步。孩子不知为何,今天格外烦躁,小脸憋得通红。倪丽华放下手中的笔,凑过来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姐,不烫啊,是不是饿了?还是尿了?”
倪丽珍检查了一下尿布,是干的。“刚喂过奶啊…”她眉头微蹙,心中那丝因丈夫进山而产生的莫名不安感,似乎又加重了些。她走到窗边,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默默祈祷着平安。
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倪丽珍透过窗户一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曹山林那阴魂不散的父母,曹父和曹母!只是这次,他们脸上不再是单纯的怒气,反而带着一种急切,甚至可以说是焦头烂额的神情。曹母手里还拎着个小包袱。
倪丽珍犹豫了一下,还是抱着孩子去开了门。
门一开,曹母就迫不及待地挤了进来,眼神先是嫌弃地扫了一眼这简陋却整洁的小院,然后目光就落在了倪丽珍怀里的孩子身上,撇了撇嘴,最终还是把视线转向倪丽珍,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和不容置疑:“山林呢?又死哪去了?俺和他爹有要紧事找他!”
倪丽珍心中不悦,但还是维持着基本的礼貌:“爹,娘,山林他进山了,还没回来。”
“进山?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进山!”曹母一听就炸了,声音尖利起来,“他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有没有他爹娘?有没有他兄弟?!”
曹父在一旁闷声道:“别吵吵!说正事!”他看向倪丽珍,脸色难看,“丽珍,你跟山林说,凤林那边…婚事那边,人家姑娘家催得紧,彩礼…彩礼那边还差一大截。俺和你娘把老底都掏空了,还跟亲戚借了一圈,还是不够。你让他…让他无论如何,再想想办法,先拿五十…不,拿八十块钱出来应应急!就当是俺们借他的!”
八十块!在这个普通工人月工资不过三四十块的年代,这无疑是一笔巨款!倪丽珍听得心头一跳,抱着孩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孩子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情绪,“哇”一声哭得更响了。
倪丽华在屋里听得真切,气得小脸通红,忍不住走出来,挡在姐姐身前,虽然心里有些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道:“叔,婶儿,姐夫他挣点钱不容易,那都是拿命换来的!凤林哥他自己有工作,为啥结婚彩礼全指着我姐夫?这没道理!”
“你个丫头片子懂个屁!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曹母立刻将矛头对准了倪丽华,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她脸上,“俺们老曹家的事,轮得到你一个外姓人插嘴?俺看就是你们姐妹俩撺掇着山林不认爹娘兄弟!”
“你…”倪丽华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咬着嘴唇不肯让它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