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抚港的战略既定,各方便迅速行动起来。徐汝诚手下的精干人员,如同无声的溪流,渗入安南境内,寻找着那位传说中流亡在外的陈朝宗室。与此同时,郑经率领的巡逻舰队也加强了对北部湾至安南东海岸的巡弋,龙旗所至,既是对莫登庸的无声警告,也是对沿海心向陈朝的势力的鼓舞。
半月之后,一个暮色沉沉的傍晚,一艘看似普通的广船悄然驶入与安南接壤的广西钦州港。船上下来几位头戴斗笠、行色匆匆的客商,在早已等候的向导接引下,很快消失在城中的一条僻静巷弄里。巷子深处,一间不起眼的货栈内,灯火被刻意调暗,一场关乎安南未来命运的密会正在此进行。
端坐主位的,正是微服前来的南洋安抚制置使沈沧澜。左侧坐着戚继光与徐汝诚,右侧则是一位面容憔悴、眼神却带着一丝执拗与期盼的年轻安南人,他便是徐汝诚多方寻觅才找到的陈朝宗室遗脉——陈晃。据称是陈睿宗的幼孙,国变时被忠心的侍卫拼死救出,隐姓埋名流落民间。
“陈公子一路辛苦。”沈沧澜语气平和,打量着这位略显紧张的年轻人,“公子能不忘故国,心怀复国之志,实属难得。”
陈晃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制置使大人过誉。亡国之痛,刻骨铭心。逆臣莫登庸篡位弑君,人神共愤!晃虽不才,亦知家国大义,日夜期盼能重振陈室,恢复社稷。然……势单力薄,只能空怀悲愤。今闻天朝有意扶持正统,恍如暗夜见明灯,晃……感激不尽!”说着,他起身便要行大礼。
沈沧澜虚扶一下:“公子不必多礼。安南素为我华夏藩属,礼乐衣冠,同源共祖。今有逆臣作乱,僭越称制,我天朝上国,岂能坐视不理?扶助公子重登大宝,拨乱反正,亦是义之所向。”
陈晃脸上泛起激动的红晕,连声道:“天朝恩德,晃永世不忘!若能复位,安南愿永为大明屏藩,岁岁朝贡,绝不背弃!”
“然,”沈沧澜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复国之路,荆棘遍布。莫登庸经营多年,党羽众多,且其背后,未必没有外力支持。”他意指可能存在的葡萄牙或其他西洋势力暗中援助莫氏,以换取在安南的利益。
陈晃咬牙道:“制置使明鉴!那莫贼为了稳固权位,确实与一些西夷海商过往甚密,据说获得了不少火器!这也是他如今气焰如此嚣张的原因之一!”
一旁的戚继光闻言,沉声道:“火器之利,确需重视。然,我大明水师新挫荷兰、威震锡兰,战舰火炮已非昔日可比。莫氏所得,不过皮毛。真正难处,在于安南国内人心向背,以及如何以最小代价,助公子复位。”
徐汝诚捻须补充道:“陈公子,天朝虽愿相助,然出兵需有名,助力需有度。不知公子在国内,尚有多少忠义之士可供驱策?各地军镇、士绅,对莫氏态度如何?”
陈晃面露难色,沉吟片刻才道:“不瞒诸位,莫贼篡位后,对陈氏旧臣或杀戮或贬斥,朝中敢怒不敢言者众,但公开反抗者……寥寥。地方上,北方的清化、乂安等地,因远离升龙(河内),对莫氏统治尚有不满,或有可争取之处。至于军镇……多数已被莫氏亲信把持。晃……惭愧,目前所能倚仗者,唯有一些散落各地的旧部义士,以及部分心怀故主的山中部落。”
情况比预想的还要艰难。陈晃虽有正统名分,但缺乏实际的势力基础。
沈沧澜与戚继光、徐汝诚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已有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