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被强行糅合在一起，让这张原本平凡无奇的脸，显得格外矛盾而扭曲。
“岂会如此……”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语调却带着一种古朴的拗口，与他此刻的外表格格不入。
他是曾叱咤风云的大衍魔主，也是刚刚失业、身无分文的墨峰。
他闭上眼，尝试感应天地灵气。片刻后，心沉了下去。这个世界，灵气稀薄得令人发指，如同沙漠中寻觅水滴。若按部就班以此地灵气修炼，恐怕耗费千年光阴，也难恢复到昔日筑基期的水准。
“绝灵之地，怕是传说中的末法时代了。”魔主的记忆与见识让他迅速做出判断。这具身体资质驽钝，修行环境又如此恶劣，简直是绝境中的绝境。
一股暴戾的冲动蓦然涌上心头——这是魔主本性中对困境的极端不耐与毁灭倾向。丝丝缕缕的危险气息在他指尖凝聚，他几乎要遵循本能，将眼前这肮脏、窄小、象征着他此刻屈辱的囚笼碾成粉末！
但下一刻，原主记忆中对法律、警察、手铐、监狱乃至枪毙的认知，像一道道无形的冰冷枷锁骤然套落，硬生生遏制了这股即将爆发的毁灭冲动。
他眉头紧皱，不得不适应着这种来自内部、前所未有约束。杀人夺舍，快意恩仇，在此界似乎是触之即死的天大禁忌。而他如今，太弱小了，弱到连最微末的麻烦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饥饿感适时地袭来，胃部传来一阵阵空洞的抽搐。
他走到狭小逼仄的厨房，打开那台老旧的冰箱。里面冷冷清清，只有半包不知何时开封、颜色黯淡的榨菜，以及半瓶已经过了保质期的酸奶。原主生活的窘迫，如此真切地通过这空荡的冰箱传递过来。
融合仍在继续，混乱而痛苦，仿佛将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碎片投入熔炉，强行锻造。
他坐回吱呀作响的床边，拿起那个屏幕已有裂痕的手机。手指无意间划过屏幕，亮起的壁纸是原主和那个叫唐糖的女孩在某个廉价游乐场门口的合影，两人都笑得没心没肺，阳光刺眼。魔主的记忆对此毫无波澜，甚至本能地鄙夷这种脆弱而无用的小儿女情态。但心底深处，一丝不属于他的、混合着怀念与失落的酸楚，却不受控制地悄然蔓延开来。
窗外，嘈杂的市井之声不断涌入：邻居夫妻为琐事激烈的争吵，孩童尖锐的哭闹，还有远处街道上永不停歇的车流轰鸣。这个世界的喧闹，充满烟火气，也充满压迫感，与他记忆中修仙界的空灵寂静、云海翻腾截然不同。
他走到窗边，透过积尘的玻璃，望着楼下那片密密麻麻、如同鸽子笼般的楼房，以及街道上如同蚁群般匆忙穿行的人群。曾几何时，他立于云端，俯瞰万里山河，视众生为刍狗；而今朝，虎落平阳，龙困浅滩，自身亦成了这蚁群中的一员，被困于这方寸之地。
纷乱的思绪最终沉淀，指向三个清晰却沉重的问题：
此地是何方世界？灵气为何枯竭至此？
一身通天修为尽付流水，该如何在这绝灵之地重新开始，恢复哪怕万分之一的力量？
以及那遥远的苍玄大陆，那未尽的恩怨，可还有归去之路？
识海中，那原主的意识似乎也因这沉重的疑问而暂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无声的彷徨。
他眼神复杂地再次看向镜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一种混合了孤傲、审视、茫然与自嘲的情绪在胸中翻涌。最终，他用一种低沉而缓慢，仿佛带着千年积尘的语调，缓缓吐出两个字：
“蝼蚁……”
不知是在评价那已与自己纠缠不清的、这具身体的原主，还是在嘲讽如今这虎落平阳、进退维谷的尴尬境遇中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