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灵位前,将杯中之酒,缓缓洒在地上。
“我敬他。”江昊的声音很轻,“敬他明知九死一生,依旧为心中之道,踏入了这片噬人的虎狼之地。”
听到这句话,紫女那一直紧绷着的身体,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猛地一颤。
两行清泪,无声地从她那双美丽的眸子中滑落,滴落在素白的裙摆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她知道,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用韩非的死,来换取他学说的流传,换取流沙众人的生路。
可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那种心如刀割的痛,还是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江昊看着她因强忍悲痛而微微颤抖的香肩,心中轻叹一声。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想哭,就哭出来吧。从今往后,流沙,还有你,我护着。”
这句话,成了压垮紫女最后一道心理防线的稻草。
她再也忍不住,蹲下身子,将脸埋在双膝之间,压抑了许久的呜咽声,终于从喉咙深处传了出来,如同一只受伤的杜鹃,在泣血哀鸣。
……
咸阳,某处不起眼的民宅之内。
这里是“流沙”在咸阳的秘密据点。
卫庄,正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桌旁,独自一人,擦拭着他的剑。
鲨齿。
这柄妖剑,仿佛能感受到主人的心绪,剑身上散发出的凶戾之气,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
赤练就站在不远处,一袭红衣,妖娆妩媚。她看着卫庄那沉默的侧脸,美眸之中,充满了担忧。
自从韩非入狱之后,卫庄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说话,不喝酒,只是不停地擦剑。
那股压抑的、仿佛随时都会爆发的火山般的气息,让她心惊胆战。
就在这时,一名流沙的探子,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
“卫庄大人!不……不好了!大理寺那边传来消息……韩非大人他……”
“他怎么了?”
卫庄擦剑的手,停住了。
他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韩非大人……他……他畏罪自尽了!”
“哐当——”
卫庄手中的鲨齿,第一次,脱手而出,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赤练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看到,卫庄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你说什么?”卫庄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问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是……是李斯……是李斯进言,说韩非大人心怀故国,意图不轨……然后……然后始皇帝就下令赐死了……”那名探子被卫庄身上散发出的恐怖气势吓得语无伦次。
“李……斯……”
“嬴……政……”
卫庄慢慢地转过身来。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却燃烧着足以焚尽苍穹的、黑色的火焰。
他笑了。
笑得无比狰狞,无比疯狂。
“畏罪自尽?好一个畏罪自尽!”
“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自尽?!!”
“轰——!!!”
一股狂暴到极致的剑气,以卫庄为中心,轰然爆发!
整个房间内的所有桌椅、陈设,在一瞬间,被那无形的剑气,绞成了漫天齑粉!
赤练发出一声惊呼,被那股气浪掀得倒退了好几步,若不是她及时运功抵挡,恐怕早已被重伤。
卫庄站在那片废墟的中央,一头白发无风自动。
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与韩非在新郑相处的画面。
那个喜欢穿着华服、喝着美酒,却总能说出最深刻道理的九公子。
那个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敢于挑战整个韩国权贵阶层的理想家。
那个在临行前,对他笑着说:“小庄,等我回来,我们还要喝满一百场酒”的挚友。
“九十九……”
卫庄的声音,嘶哑得如同野兽的悲鸣。
“你还欠我……九十九场酒啊……韩非!!!”
他猛地抬起头,仰天发出一声充满了无尽悲怆与疯狂杀意的长啸!
“啊——!!!”
啸声穿云裂石,仿佛要将这片不公的天,都吼出一个窟窿!
赤练看着他那因极致的愤怒与悲伤而扭曲的脸,心疼得无以复加,却又无能为力。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外冷内热、心中还存有一丝温情的卫庄,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只有一个充满了仇恨的复仇之鬼。
卫庄缓缓低下头,眼中所有的情感,都已褪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杀意。
他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鲨齿。
“既然你们毁了我的韩国……”
“那我就……”
他抬起眼,看向咸阳宫的方向,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
“——毁了你们的帝国!”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经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冲破了屋顶,消失在了咸阳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