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秀琴最终还是和周有福结了婚,最可笑的是,证婚人竟是她当年曾想“依靠”的杨局长。
站在婚礼舞台上,听着台下的掌声,她脑子里却反复闪过曾经那些龌龊的心思,
想靠杨局长圆梦的算计、对周有福的嫌弃与妥协,只觉得自己像个“好德如好色”的坏女人,连脸上的笑容都透着虚假的僵硬。
婚后的第一天,她就把钢琴盖彻底合上,用白布罩了起来。
那个曾经支撑她走过无数日夜的音乐梦,终究还是被现实碾碎了。
周有福对她确实好,洗衣做饭从不让她沾手,无论她想要什么,都会想方设法满足;他挣的钱越来越多,从煤贩子变成了有自己生意的老板。
田秀琴却像在发泄似的,疯狂挥霍他赚来的每一笔钱,买昂贵的衣服、首饰,把家里堆得满满当当。
周有福从不抱怨,只是默默看着她,眼里满是愧疚的纵容。
她知道,周有福是在弥补当年的错,可这份“弥补”却填不满她心里的空洞。
日子过得再富裕,也像是少了灵魂。
这种空虚,直到周妙可三岁那年,才被一声清脆的钢琴声打破。
那天午后,三岁的妙可踮着脚,胖乎乎的小手偶然按到了客厅里尘封已久的钢琴键,“哆”的一声,清亮的音色在屋里回荡。
田秀琴正在客厅里看着电视,听到声音的瞬间,手里的咖啡杯差点摔在地上。
她冲到客厅,看着女儿好奇地扒着钢琴盖,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那是她遗失多年的梦想,仿佛正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从那天起,田秀琴的“期待”开始转移到女儿身上。
她掀开钢琴上的白布,擦去灰尘,手把手教妙可识谱;她把曾经对自己的严苛,全部加在了女儿身上。
每天必须练够八小时琴,错一个音符就罚重弹,哪怕妙可哭着喊“妈妈我累了”,她也狠着心不松口。
她把自己未完成的梦想,变成了系在女儿身上的枷锁。
更像是在报复一般,如果那会自己没有怀孕,那么自己应该已经是钢琴家了吧。
但是无数个深夜,她坐在女儿床边,看着妙可熟睡的脸庞,总会想起当年的自己。
那个站在文艺团门口,拿着琴谱、满心期待能去莫斯科留学的姑娘。
如果当初没有动那点虚荣心,如果当初没有轻信周有福的谎言,她会不会已经在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的舞台上演奏?
会不会有不一样的人生?这些念头像针一样,时不时扎得她心口发疼。
她常觉得自己是不幸的,梦想破碎、被欺骗、活成了自己曾经厌恶的样子;
可又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周有福用一辈子的愧疚和宠爱待她,从当年穿花衬衣戴金链子的糙汉子,变成了后来穿西装打领带、会帮她拎包的体贴丈夫。
只是这份“幸运”里,始终横着一道坎,她从未真正原谅过周有福,从未真正与过去的自己和解。
直到医生告诉她“时日无多”,直到她坐在卡内基音乐厅的第一排,看着周妙可身着礼服,
在世界最顶尖的舞台上弹奏出流畅的旋律,看着聚光灯下女儿耀眼的模样,那些缠绕她半生的执拗、不甘、怨恨,仿佛在一瞬间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