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的张伟豪,心中波澜久久未平。
自己虽说两世为人,但也是第一次次这般近距离审视矿工群体。
那些被粉煤灰层层敷染的面庞,如岁月刻刀雕琢的沟壑,粗糙皲裂的手掌布满老茧,每一道纹路都深嵌着煤屑与生活的重量。
这哪里只是劳动者的躯体,分明是千万个家庭的脊梁。
煤灰覆面之下,或许藏着父亲对儿女学费的愁容,藏着母亲对家人温饱的牵挂,藏着少年人对矿井外世界的张望。
张伟豪胸腔里翻涌着复杂的情愫,如同一壶煮沸的苦茶。
此刻他终于读懂上一世父母眼中的恐惧,即便自己考入那所平庸的学校,即便花钱托关系,他们也要拼尽全力将他拽离那深不见底的矿坑。
原来在父母心底,煤矿从来不是谋生的选项,而是吞噬希望的黑洞,是用血汗浇筑却未必能换来光明的深渊。
那些在井下蜿蜒的巷道,于父母而言,是比任何险峻山路都恐怖的绝境;那些闪烁的矿灯,在父母眼中,或许永远蒙着一层血色的阴影。
坐在床沿,张伟豪摩挲着裤腿上不知何时沾上的煤屑,忽然想起矿井口呼啸的风;那风里裹挟的,是几代人被煤尘腌渍的命运,是无数家庭在黑暗中守望黎明的叹息。
心里不由发起疑问,莫非上苍让自己重活一世,仅仅是为了弥补前世遗憾、让今生过得顺遂些,或是去赏览前世未曾见过的风景?
不,不应该是这样,命运的馈赠或许藏着更深的期许,也许自己可以帮助更多的人。
晚上张伟豪在和父母吃饭时,提起了自己的想法。
“爸,我觉得您不妨成立一家属于自己的公司。”
张国庆正捧着碗吸溜排骨,闻言筷子悬在半空:“你一天净想些虚头巴脑的!把书念好比啥不强?”眼珠斜睨着儿子,满是不以为然。
张伟豪往父亲碗里添了排骨汤,汤面上浮油被他细心拨到边缘:“您如今收入宽裕,正是创业的好时机。
何况妈也从矿上辞职了,若有个公司托底,老妈也能找些事做。”
话音未落,母亲握着汤勺的手顿了顿,眼神中泛起了涟漪。
“可妈啥都不懂啊……”王燕咬着筷子,张伟豪还是听出了老妈语气里的希冀。
“您可以学呀!”张伟豪趁热打铁,目光在父母间流转,“爸做董事长统筹全局,妈当财务总监管内账,一个主外一个主内,这不比给人打工强?
再说了,总不能一辈子给人当‘老黄牛’,咱们也得给自己攒份家业不是?”
张国庆抹了把嘴,顺手摸出口袋里的烟:“说得轻巧!开公司要跑工商、过税务,公章执照哪样不要钱?万一赔了……”
话未说完,拿起打火机的手被母亲轻轻按住,向来温顺的眼里竟有了少见的坚定:“他爸,我觉得阿豪说得有道理。
当年你下井我在织网子,不也从啥都不会干起?如今条件好了,咱为啥不试试?再说了让我一个人天天在家呆着,我也呆不住啊。”
“可关键是……咱能开啥公司?我这辈子就懂挖煤,别的两眼一抹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