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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赦书忽降九重天,玉碎当年化柳烟(2 / 2)

紧接着是持戟、举牌的亲兵,步伐整齐划一,甲叶碰撞发出低沉而富有节奏的铿锵声,如同战鼓的余韵。

沉重的车轮碾过皇城广场光滑的石板,发出隆隆的闷响。

这支沉默而彪悍的队伍,如同一条苏醒的玄色蛟龙,缓缓启动,向着承天门外,皇城的深处游弋而去。

其行进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不容侵犯的气势,其他府邸的车驾纷纷避让。

驶出承天门广场,便进入了皇城区域。这里的氛围与宫城内的极致肃穆略有不同,权力运作的脉搏更为具体可感。

宽阔的御道两旁,是鳞次栉比、规制森严的中央官署衙门。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御史台…帝国的神经中枢尽在于此。

朱门高墙,飞檐斗拱,门前石狮或威严或狰狞,无声地彰显着机构的权柄。

车轮滚动,马蹄踏踏,仪仗沿着宽阔平整的青石板御道向南行进。

白战靠坐在马车内特制的软榻上,车内空间宽敞,布置简洁而考究,铺着一方整块青玉缕空编织的凉簟。

角落里静静置着个盛满冰块的特制铜箍冰盆,?丝丝寒气无声弥漫,驱散了夏日的灼人燥热。

小几上冰镇着一盏琥珀色的梅子浆,盛在素雅的越窑青瓷盏中,一只青铜兽首香炉里袅袅升腾着清冽的松柏香,驱散着朝堂上沾染的浊气。

他闭上眼,指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身下的凉簟,脑海中复盘着今日朝会的每一个细节:皇帝看似温和实则试探的眼神李庸那副令人作呕的嘴脸,还有几份关于北境突厥异动、粮秣告急的绝密军报…如同一盘复杂的棋局,在心头反复推演。

车外,皇城的规矩无声地运行着。遇到品阶更高的亲王或宰相车驾,楚言会提前示意队伍靠边避让,动作规范严谨,一丝不苟。

各衙门口值守的禁军卫士,远远见到镇北王的玄色仪仗,无不挺直腰杆,拄戟躬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

偶尔有身着青袍、绿袍的低阶官员匆匆行走于道旁,更是早早退避到路边,深深垂首,大气不敢出,直到那支代表着军功与杀伐的玄色队伍远去,才敢抬头继续赶路。

权力的等级,在这皇城之中,被具象化为一条条无形的线,划分着每个人的位置和姿态。唯有车轮碾过石板的声音,和玄甲亲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构成这片天底下最核心权力区域的主旋律。

行至一处相对僻静的官署区转角,前方御道被一小队正在缓慢行进的车马挡住了半边。看仪仗规制,应是某位郡王或一品国公。楚言眉头微皱,正要派人上前交涉清道。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突然从道旁的树影里闪出,几乎要扑到白战的车驾前!

“有刺客!护驾!”前排亲兵反应极快,厉喝出声,瞬间拔刀!数把雪亮的横刀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齐刷刷指向来人。

队伍瞬间停住,一股冰冷的杀气骤然弥漫开来,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道旁路过的几个小吏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躲到远处墙角。

“王爷!王爷饶命!小人不是刺客!”扑出来的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服、满面风霜、鬓角已见花白的老卒。

他显然被这阵势吓坏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声音带着哭腔和浓重的北地口音,“小的是…是朔风营的老卒张石头啊!王爷!您还记得朔风营吗?三年前的鹰愁峡…”

车内,白战敲击狼皮的手指骤然停住。鹰愁峡!那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穿了层层思绪。他猛地睁开眼,眼底寒光一闪,抬手轻轻拨开了车窗边厚重的锦帘一角。

楚言已经策马挡在了车前,厉声喝道:“大胆!何人敢拦王爷车驾!朔风营的人怎会在此?”

他的大手按在了腰间刀柄上,目光如电扫视着跪在地上的老卒和他身后的区域,警惕是否有同伙。

老卒张石头涕泪横流,高高举起一块磨损严重、边缘破损的腰牌,上面隐约可见一个残缺的“朔”字和一串模糊的编号:“王爷明鉴!小的不敢撒谎!小的原是朔风营丙字队什长!鹰愁峡…鹰愁峡那一仗…兄弟们…兄弟们死得惨啊!小的命大,被砍断了一条腿,侥幸活了下来…”

他用颤抖的手捶打着自己明显有些萎缩的右腿,“兵部说小的残了,给了一笔抚恤就打发回家了…可…可那点钱…连买药都不够!家里婆娘病着,娃儿饿得直哭…小的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才豁出这张老脸,想求王爷…求王爷看在当年同袍的份上…”

他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只是将头深深埋在地上,身体因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

车帘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那块熟悉的腰牌断口,掠过老卒脸上深刻的皱纹和风霜,最后落在那条残腿上。

白战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朔风营,他的嫡系精锐!鹰愁峡惨烈一役,为了掩护主力撤退,一个精锐营几乎打光了!

每一个名字,他都刻在心里。这个张石头…他依稀记得,是个敢打敢拼的汉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压在心头,比朝堂上所有的攻讦更让他窒息。

他的兵,为帝国流尽了血,带着残躯归来,却被遗忘在角落,如同路边的尘埃!这所谓的太平盛世之下,掩盖了多少忠魂白骨和他们遗属的悲鸣?

就在楚言准备下令将这个可能带来麻烦的老卒拖开时,车内传来了白战低沉而毋庸置疑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紧绷的空气:“楚言。”

“末将在!”

“带他回府。安置在偏院,找个大夫给他看看伤腿。让他妻儿也接来。告诉账房,按阵亡抚恤三倍支银,另按什长月例,给他一份终身的例钱。”

话语简短,却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没有多余的安慰,只有最实际的安排。这是白战的方式。

楚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肃然应道:“末将遵命!”

他翻身下马,走到老卒张石头身边,他那双惯于握紧刀柄的手,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克制,微微一顿,随即稳稳地落在张石头剧烈颤抖、沾满泥污和泪水的肩膀上。

“起来吧,张什长。”楚言的嗓音低沉,不再有先前的冷硬,却也不带丝毫暖意,如同执行一项不容置疑的军令。他俯下身,臂膀用力,将瘫软如泥的张石头半搀半架地扶起。

张石头像是刚从一场噩梦中被强行拽醒,浑浊的泪模糊了视线,只能茫然地看向眼前这位高大威严的将军。

王爷的命令如同惊雷,炸得他脑内嗡嗡作响,残存的意识艰难地消化着那些字眼——“回府”、“妻儿”、“抚恤”、“终身例钱”……

每一个词都重逾千斤,砸得他本就脆弱的心房几乎碎裂。是真的吗?不是幻听?不是将死之人的痴念?

“王……王爷他……”张石头嘴唇哆嗦着,破碎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想要确认,却又怕这微弱的希望如同泡影般碎裂。

他断腿处传来阵阵刺痛,身体倚靠着楚言的手臂才勉强站立,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那条萎缩的右腿上,钻心的疼让他冷汗涔涔而下,但这疼痛此刻竟也变得如此真实,如此……充满生机。

“王爷金口玉言,岂会有假?”楚言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张石头扭曲变形的残腿和枯槁的面容,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情绪在他眼底掠过。

同为沙场搏命的武人,他深知鹰愁峡那场断后血战的惨烈。眼前这老卒,曾是朔风营敢打敢拼的什长,如今却……

楚言沉声道:“王爷命我带你回府,安置在偏院,即刻为你延请大夫诊治伤腿。你家妻儿,报上住处,自有人去接来团聚。账房会按阵亡抚恤三倍支银予你,另按你什长月例,每月发放,直至终身。”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张石头耳中。巨大的冲击让他像个溺水之人猛地吸入了第一口空气,胸膛剧烈起伏。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那不是悲伤,而是狂喜与深重感激猛烈撞击下近乎崩溃的宣泄。他试图再次跪下磕头,却被楚言牢牢架住。

“莫要再跪!留着力气走路!”楚言低喝一声,语气中带着命令式的关切。

他转头,目光精准地投向车队中一名精干的亲兵:“赵伍!速去备一辆软厢马车!你亲自带人,持我令牌,即刻按张什长所说地址,将他家眷接至王府偏院,务必妥善安置,不得有任何闪失!”

“再传话给管家,王爷有令:三倍阵亡抚恤,立时支取;什长月例,自本月起,终身奉养!另,立刻派人去请城中最好的骨伤大夫过府候诊!”

“得令!”那名叫赵伍的亲兵厉声应诺,转身疾步而去,行动快如疾风。

楚言这才重新看向张石头,见他仍有些恍惚,便架着他,一步步朝着车队后方临时腾挪出来的一辆备用马车挪去。

每一步挪动,都牵扯着张石头断腿的剧痛,但他咬着牙,浑浊的泪水依旧流淌,却不再是无望的悲鸣,而是滚烫的、饱含着劫后余生般巨大感激的热流。

他嘴唇翕动,喃喃低语着:“王爷……王爷恩典……小的……小的来世做牛做马……”声音破碎,却字字泣血。

沉重的车帘纹丝不动。然而,那帘幕后,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过那个被楚言搀扶着、艰难挪动的佝偻残躯。

白战紧抿的唇线没有丝毫放松,指节因攥紧而微微泛白。马车之内,那股比鹰愁峡风雪更刺骨的沉重与无声的愤怒,依旧在无声地翻涌、凝结。

车轮终于在略显凝滞的气氛中再次缓缓启动,碾压过冰冷的石板路,将路边那摊尚未干涸的泥泞泪痕,连同一位老兵濒死的绝望与重燃的生望,一同卷入了日影西斜的街头巷尾。

车轮碾压过最后一寸冰冷的石板,王府侧门的巨大阴影吞没了整个车队。?

沉重的车厢微微一震,稳稳停住。车帘纹丝不动,帘幕后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仿佛已将远处楚言搀扶着张石头、最终消失在角门后的佝偻身影,刻入了冰冷的眼底深处。

凝固的空气里,只有白战指节攥紧发出的细微声响,以及那无声翻涌、比鹰愁峡风雪更刺骨的沉郁风暴。

“王爷,到了。”车外侍卫的声音穿透了凝滞。几乎在话音落下的同时,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掀开。

白战的身影出现在车辕上,高大的身躯裹挟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气。

他身上那身象征王权的玄色蟒袍尚未换下,腰间的玉带钩在斜射的日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仿佛还残留着朝堂上无形的交锋与泥泞泪痕交织的余温。

传令兵急促的脚步声和那句“王妃已命人备好膳了”的禀报,此刻被他隔绝在感知之外,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琉璃。

他没有看等候在车旁的王府总管那张欲言又止的脸,也没有理会侍从捧着银盆和软巾上前侍奉的意图。

目光锐利地扫过庭院,精准地投向通往主殿的朱漆回廊另一端,那条通往他私人书房的幽静路径。

“楚言。”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刃,在寂静的空气里劈开一道痕。

“末将在!”楚言安置好张石头,几乎是瞬间便出现在白战身侧几步之外,身上还带着匆忙赶回的微尘气息,眼神却已恢复平日的肃杀与专注。

“赵伍那边有任何回报,第一时间报我。张什长安置务必周全,大夫到了,你亲自过问伤势。”白战语速极快,每个字都砸在实处,“王妃处……稍后我自会解释。”

“遵命!”楚言躬身领命,没有丝毫犹豫。他敏锐地捕捉到主子身上那股压抑到极致的风暴气息,深知此刻任何多余的话都是累赘。

话音刚落,白战已迈开长腿,靴底重重踏在青石板上,发出铿锵的声响,朝着与主殿日光融融、膳香袅袅完全相反的方向大步走去。

那方向通往王府深处最僻静的院落,他的书房所在。蟒袍的衣摆在他身后划出凌厉的弧线,步伐迅疾而沉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仿佛身后有看不见的烈焰在逼迫,又或是前方有必须立刻绞杀的凶兽。

总管和侍从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出声阻拦或询问。王爷周身散发的气场,比鹰愁峡最狂暴的风雪墙还要令人窒息。

管家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深深低下头,挥手示意捧着膳食器具的侍女们悄然后退。王妃的等待,此刻只能被这无言的沉默暂时搁置。

穿过几重垂花门,廊下的空气愈发清冷。日影被高墙切割,斜斜地投下长长的阴影。

白战对沿途躬身行礼的侍卫仆从视若无睹,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扇紧闭的、象征着他权力核心与私人堡垒的厚重书房门扉。

书房所在的庭院独立而幽深,几竿修竹在微风中轻曳,却丝毫无法稀释此地凝固的肃杀。

门口的侍卫看见王爷的身影,无声地、迅捷地推开沉重的紫檀木门。白战一步跨入,身影瞬间被书房内相对昏暗的光线吞没。

“关上。任何人不得打扰。”冰冷的命令砸在地上,甚至没有回头。

“是!”侍卫的声音带着敬畏,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无声地、严丝合缝地合拢,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与声响。

书房内并非漆黑一片,几扇高窗透入斜阳的余光,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微尘。

陈设依旧,巨大的紫檀木书案,背后是顶天立地的书架,陈列着兵法典籍、舆图卷宗。

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墨香与陈年木料的气息。然而此刻,这原本象征着理智与掌控的空间,却因闯入者的心绪而变得异常压抑。

白战没有点灯。他径直走到巨大的书案后,却没有坐下。宽大的手掌猛地撑在冰冷的桌面上,指关节因用力而再次泛起失去血色的苍白。

他微微低着头,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里投下庞大的阴影,几乎要将整个书案吞噬。

胸膛难以遏制地起伏了一下,玄色的蟒袍下,那强健的肌体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即将破笼而出的力量。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自己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脑海里,朝堂上那些虚伪的嘴脸、冠冕堂皇的推诿,与张石头那浑浊绝望的泪眼、断腿的剧痛、破碎的泣血低语……还有楚言扶着他挪动时,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心头的沉重……无数碎裂尖锐的画面、声音猛烈地冲撞、交织、撕扯!

巨大的愤怒如岩浆在地下奔涌,灼烧着他的脏腑,却又被钢铁般的意志死死囚禁,不得喷发。这股无处宣泄的狂暴力量,让他撑在桌面上的手臂肌肉虬结贲张,微微颤抖。

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赤红风暴并未平息,却强行被一种更深的、近乎冷酷的寒冰覆盖。他需要冷静。必须冷静。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张石头的抚恤、家眷、医治……王爷的恩典必须落到实处;朝堂上的暗流,那些导致精锐老卒沦落至此的蠹虫……更要连根拔起!他需要计划,需要策略,需要……绝对的掌控。

白战深吸一口气,那气息仿佛带着冰碴,刺入肺腑。他缓缓直起身,绕过书案,走到悬挂着巨大帝国疆域图的墙壁前。

阴影中,他的身形如山岳般矗立,锐利的目光如鹰隼巡弋,一寸寸扫过图上那些熟悉的关隘、城池、山川河流。

手指无意识地划过腰间那枚象征着权柄与责任的冰凉玉带钩。书房,成了他暂时隔绝温情与琐碎,独自舔舐愤怒、消化痛苦、并最终将其淬炼成复仇与守护力量的唯一战场。

外面的天空,日影正一点一点滑向西山。王府主殿方向隐约传来的丝竹声和膳香,被厚重的书房木门和更厚重的杀伐之气,彻底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他闭目片刻,伸手拉开抽屉。那份十年前的密报静静躺在角落,透着寒意。

他小心翼翼取出搁在案头,指尖抚过粗糙的纸面,那股沉甸甸的凉意便顺着指腹爬了上来,仿佛不是触碰纸张,而是按在一块陈年的寒冰上。

纸页边缘卷曲,带着岁月侵蚀的脆弱,几处深褐的污渍晕染开,像是不肯干涸的血泪,又或是某种激烈情绪崩溅的痕迹。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展开。尘封的气息混合着劣质墨水的酸涩,瞬间弥漫开来,如同揭开了记忆的棺椁。

目光落在最后一行戛然而止的字迹上,窗外残阳如血,在他深陷的眼窝里投下跳动的阴影。他提起笔,笔尖悬在泛黄纸张的空白处,迟迟未能落下。

十年的光阴,如同案头堆积的灰尘,沉重地压在即将续写的那一个字上。寂静中,只有烛芯偶尔噼啪作响,像是催促,又像是叹息。

十年!整整十年!

他一直以为,他一直深信不疑,他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小郡主,那个用整个生命去珍视的小娇娇,是因为接到赐婚圣旨,不满皇帝将她许配给一个粗鄙不堪、只知杀伐的莽夫边将,一时悲愤绝望,才选择了悬梁自尽这条绝路!

这十年,每一场生死搏杀的背后,都燃烧着无尽的痛苦、愧疚与自责!是他!是他这个不祥之人,用一道圣旨,差点间接害死了他最珍视的人!

是他没能及时赶回去,让她独自面对那份绝望!这滔天的怒火,不仅指向命运的残酷,更指向他自己!

这份沉重如山的负罪感,是他十年间无法摆脱的梦魇,是他在无数个血雨腥风的夜晚,独自舔舐的伤口。

正是这份痛彻心扉的愧疚和对自身命运的憎恶,支撑着他在最惨烈的绝境中一次次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他要用敌人的血来祭奠她,却又觉得自己根本不配!

?直到此刻!直到此刻真相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猝不及防地刺穿了他用十年时间筑起的认知堡垒!?

密报上,那位隐忍多年、终于寻到机会传递出当年宫廷隐秘的心腹旧仆,字字泣血地写道:

“……郡主殿下……并非抗旨自尽……实则是……边关曾短暂失陷,有误传将军阵亡沙场之噩耗辗转流入宫中……郡主闻听……悲痛欲绝……万念俱灰……遂……”

实则是她以为他战死沙场,为他殉情!”

“?轰——!?”

仿佛九天惊雷在灵魂深处炸响!白战高大的身躯剧烈一晃,猛地撑住沉重的桌案,才没有倒下。

那张坚毅冷峻、饱经风霜的脸上,肌肉无法控制地抽搐着。眼泪?不,这迟来的真相带来的冲击,早已超越了眼窝所能承载的悲伤界限。

那是一种灵魂被彻底撕裂、揉碎,又被投入寒冰与烈火中反复煎熬的剧痛。

?不是抗旨……不是嫌弃他……不是怨恨他……??是以为他死了!……是为了他!为他白战殉情!?

那个傻丫头!那个傻子!他捧在手心的小郡主,竟然……竟然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用她如花般娇嫩的生命,回应了他的深情!她选择与他同生共死!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灵魂裂缝中挤出来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终于冲破了尉迟铮紧咬的牙关,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开,震得桌上的灯火疯狂摇曳,几乎熄灭。

这吼声里蕴含着十年前那场误会的所有悲怆——一个以为是赐婚夺命,一个以为是战死殉情。两道绝望的洪流,在时空的交错点轰然对撞。

原来,那滔天的怒火底下,深埋着的,竟是如此纯粹的、双向奔赴的、以生死相许的挚爱!

他猛地攥紧了那份密报,纸张瞬间在他布满老茧的手中被攥得扭曲变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紧接着,那份被压抑了十年的、无边无际的怜惜,如同决堤的洪流,彻底冲垮了他所有的堤防。

他仿佛看到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宁安蜷缩在冰冷破败的屋内一角,泪水早已流干,怀里紧紧抱着他曾送她的、一枚不起眼的古朴狼牙护身符。

窗外月色惨白,所有的喧嚣都被隔绝。当那一句“白战将军……以身殉国……”的误报传入耳中时,整个世界在她眼前瞬间崩塌、粉碎。

那双总是盛满星辰大海的眸子,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只剩下空洞与死寂。

她最后的动作,不是愤怒的撕扯,而是无比珍重地、小心翼翼地将那枚护身符贴身放好,仿佛那是他最后的心跳。

然后,她轻轻走向那准备好的白绫,脚步安静得像一片飘落的羽毛,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平静与决绝……她以为是追随他而去,共赴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