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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血溅春庭惊残萼,履痕疾处觅旧痕(1 / 2)

当更夫的梆子声第五次穿透浓雾,像钝刀割开凝固的夜,镇北王府的檐角终于浮出一线蟹壳青。

楚言背倚冰凉的廊柱,右掌死死掐住左臂肘弯。那里已成一片烧红的烙铁,稍一松懈,碎裂的桡骨便要从皮肉里刺出来。

冷汗浸透他白色中衣,在玄色劲装前襟漫开深渍。

整整三个时辰,他如石雕般守在拓跋野寝殿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肩胛剧痛,昨夜被门板扫飞时咬破了舌尖,喉间锈腥翻涌。

殿内拓跋野的鼾声时断时续,混着酒气的呕吐物酸腐味从门缝溢出。

楚言却只盯着阶前一道裂痕,那是他后脑砸落的位置。若偏上半寸......

下房陆续亮起灯火。粗使婆子呵着白气清扫庭院,竹帚刮过青砖的嚓嚓声里,小丫鬟们捧着铜盆疾走,裙裾惊飞阶下宿眠的麻雀。

无人敢看楚言一眼。他垂目盯着自己靴尖,一片枯叶黏在鹿皮纹路上,像干涸的血痂。

辰初刻,白战立在九曲回廊尽头。玄色蟠龙常服被风鼓起,露出内里霜色中衣领缘。

他目光掠过楚言僵直的左臂,那里以布带草草悬在颈间,肿胀已撑裂袖口金线。

昨夜西殿值守者,自去刑堂领十鞭。”

声音不高,却冻得端水丫鬟当场跪伏。楚言单膝触地时闷哼出声,冷汗沿着鼻尖砸进砖缝。

白战腕间沉香珠串微滞,“楚言留下。”

亲卫长捧来黑漆药匣时,楚言正盯着波斯地毯的缠枝莲纹出神。

白战亲手挑开他撕裂的袖管,腐血黏着布料撕离的滋啦声响起,楚言浑身筋肉骤然绷如铁石。

白战抽帕拭指,绛红血丝在雪缎上洇开红梅,“执本王对牌入宫,速请王太医。”

楚言猛地抬头,眼眶刺痛。镇北王府亲卫三千,何曾有过太医登门治伤的殊荣?

王太医于太师椅上落针时,楚言的指甲已深陷花梨木扶手。羊脂玉脉枕衬着他肿胀变形的左臂,银针探入骨缝的锐痛骤然炸开白光。

“万幸骨碴未入血脉。”王太医将染血的棉帕掷入金盆,“只是杉木皮夹缚后,百日不可持重物。”

门外忽起骚动。拓跋野赤足散发的身影斜投在绢纱屏风上,如误闯陷阱的困兽。他中衣领口松散,锁骨处还沾着昨夜秽物的干痕。

当太医剪开楚言臂上残布,筋肉虬结的紫黑伤痕曝露于晨光下,拓跋野喉结剧颤,蓦地转身扶住门框干呕起来。

拓跋野的干呕声在死寂的澄心堂里显得格外刺耳,胃囊痉挛的抽搐牵动着脊背。

他粗重喘息着,额角沁出与楚言相似的冷汗,却混着昨夜未散的酒气与秽物的酸腐。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死死钉在楚言裹缚着厚重杉木皮夹的左臂上,仿佛透过粗糙的夹板和绷带,仍能看见底下筋肉虬结翻卷的紫黑。

喉头滚动了一下,又一下。他想迈步,想靠近那个沉默倚坐在椅中的身影,想说点什么。也许是歉意,也许是愧怍,也许仅仅是一句苍白无力的“你……”。

可那声音卡在咽喉深处,竟似被方才呕吐的余味和眼前景象的残酷堵得严严实实,化作一团灼热的、带着铁锈腥气的硬块,哽得他胸膛发痛。

他甚至能感觉到白战那沉静目光落在自己狼狈不堪的背上,像带着芒刺。

最终,他一个趔趄,赤足踩在冰冷光滑的地砖上,几乎是踉跄着,撞开虚掩的门扉。

散乱的发丝扫过门框,带起一阵微弱的风,连同他那沾着污痕的、松散的中衣背影,一同仓皇地消失在晨光渐盛的庭院廊柱间。像一头被无形鞭子狠狠抽中的兽,徒留一地无声的狼藉。

白战的目光追随着那踉跄逃离的背影,直至其彻底隐没。他负手而立,沉香的气息在鼻端若有似无。

良久,一声极轻的叹息溢出唇畔,沉甸甸地融入室内弥漫的药味檀腥气里,终是湮没无声。

那叹息里,辨不出是鄙薄其失态,是厌烦其添乱,或是……对某种无可逾越之鸿沟的洞悉与倦怠。他的视线最终落回楚言苍白汗湿的侧脸,再无言语。

拓跋野像一根被骤然抽去筋骨的石柱,直直杵在了澄心堂西侧殿外的阴影里。赤足深陷在冰凉湿滑的石板苔藓间,刺骨的寒意沿着脚心窜上痉挛未止的小腿。

他背脊死死抵着冰冷的殿墙粗粝石壁——那堵仅一墙之隔便将澄心堂内血腥残酷隔绝开来的屏障。

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扯得肺腑生疼,喉头滚动着呕吐残留的酸腐与浓郁不散的血腥铁锈味。

额角的冷汗混着污迹滑落,砸在青石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布满血丝的双眼空洞地盯着眼前摇曳的荒草,眼睫却不受控地颤动,仿佛隔着厚重石墙,仍能清晰“看见”殿内那截裹缚着杉木皮夹、筋肉狰狞翻卷的紫黑手臂。

死寂中,唯有他粗重、破碎的喘息声撞击着石壁,回荡在空无一人的廊下。

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并未因逃离而消散,反而如附骨之疽,将他牢牢钉死在这咫尺之隔的阴影里,动弹不得。

澄心堂外殿与内殿之间相隔不过数十步之遥,这段距离虽短,却在宫殿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深远。

中间垂挂着一幅垂花珠帘,珠粒如星辰般缀连,随风轻曳,似一缕流动的屏障,既分隔了喧嚣与隐秘,又在光影中摇曳出迷离的涟漪。

此时内殿里却是另一番光景:檀香袅袅,驱散着春晨的微凉。

棱花镜前,拓跋玉端坐着,螓首微侧,任由身后巧手的婢女云舒细细梳理她如瀑的青丝。

镜中映出的容颜,玉雕般精致,眉如远黛,眸若秋水,此刻却带着一丝晨起未散的慵懒。

她指尖捻着一支点翠凤尾簪,在发间比划,金珠流苏随着动作微微晃动,折射出细碎温润的光。

云舒的手极稳,将最后一缕发丝妥帖地挽进繁复的凌云髻里,正欲簪上那支凤簪,珠帘“哗啦”一声被猛地掀开,带着一股不合时宜的冷风灌入。

进来的是婢女浮春。她一贯稳重温婉,此刻却脸色煞白如纸,嘴唇微微哆嗦,连鬓角都被汗浸湿了几缕碎发。

她甚至忘了平日里该有的轻声缓步,几乎是踉跄着扑到拓跋玉身侧,气息急促不稳。

“王妃!”浮春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濒临破裂的颤抖,灼热的气息喷在拓跋玉敏感的耳廓,“大殿下…出事了!”

那支点翠凤尾簪“叮”一声脆响,从拓跋玉骤然僵硬的手指间滑落,跌在光洁的沉香木梳妆台上,颤巍巍地弹跳了一下。

镜中那双秋水般的眸子瞬间凝固,慵懒褪尽,锐利如瞬间出鞘的寒匕。一股冰冷的寒意毫无预兆地从尾椎骨窜起,直冲头顶。

“王爷人呢?”拓跋玉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比平日更低沉了几分,仿佛在强行压抑着某种即将喷薄而出的东西。

她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却已悄然捏得发白,指尖深深陷进柔软的锦缎衣料里。

浮春像是被那条紫黑狰狞的手臂再次击中,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她猛地捂住嘴,喉间发出“呃”的一声干呕,眼眶瞬间就红了,盈满了生理性的泪水。

她强忍着眩晕和恶心,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回…回王妃…王爷,王爷正在外殿…而且…王太医也来了,正、正在给楚侍卫包扎…手臂呢…”

浮春的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片刻前外殿那血腥骇人的景象:猩红的血几乎淌满了小半块青砖地,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味直冲鼻腔。

楚言侍卫高大的身躯蜷在椅子上,惨白如死人一样的脸色,牙关紧咬,腮帮上的肌肉绷得像铁块。

最刺眼的,是他那条左臂,从肘部以下,被某种可怖的巨力硬生生撕扯开,断裂处血肉模糊,惨白的骨茬刺破皮肉支棱出来。

筋肉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紫黑色,狰狞地翻卷着,死死裹缠在被鲜血浸透的杉木皮夹里,那皮夹似乎也只是勉强维持着断臂不至彻底分离。

王太医正满头大汗地清理、上药,每一步动作都让昏迷中的楚言发出野兽濒死般的无意识闷哼。

而王爷,就站在一旁,脸色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眼神锐利得能刮骨,盯着那片血肉狼藉,周身散发着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怒意和森然煞气。

“太…太残忍了…”浮春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王妃…楚大哥,楚大哥的左手…会不会…会不会废了…”她不敢想象那一幕意味着什么,对一个顶尖的武者而言。

哥哥!拓跋野!浮春话语里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在拓跋玉的心尖上。

哥哥”和“楚侍卫”被同时提及,外殿的血腥场景,王太医的紧急救治…哥哥到底遭遇了什么?为何会在王府内出事?

还牵连到夫君的近身侍卫重伤至此?是刺杀?意外?还是…那个瞬间,无数惊悚的念头在拓跋玉脑中闪电般炸开,每一种都让她心惊肉跳。她再也坐不住!

“噌”地一声,拓跋玉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翻了身下的锦墩。云舒惊呼一声,连忙扶住摇晃的妆台。

拓跋玉看也不看,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浮春,甚至顾不上发髻尚未完全固定,几缕碎发散落额前也浑然不觉。

那支点翠凤尾簪孤零零地躺在妆台上,映着她瞬间失去血色的脸。

内殿与外殿不过隔了一重门槛和垂花门廊,此刻这段短短的路程在拓跋玉脚下却显得无比漫长。

她几乎是提着裙裾一路疾行,锦缎鞋履踏在冰凉的地砖上发出急促而清脆的声响,在空旷的殿宇间回荡,失了王妃应有的从容仪态,只剩下一片焦灼。

浮春捂着胸口,强压下翻腾的恶心感,跌跌撞撞地紧跟在后面,气息急促。

尚未完全踏入外殿,一股混合着草药、金创药粉以及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腥浓稠的血液特有的铁锈味,便汹涌地扑鼻而来。

这味道比在内殿浮春描述的更为真切、更具侵略性,霸道地钻进拓跋玉的鼻腔,瞬间勾起她胃里的不适,让她脚步微微一滞。

她屏住呼吸,目光如炬,迅速扫过整个外殿区域。

虽然大部分明显的血迹已被清理过,但青砖地面上,仍能看到大片大片深深沁入砖缝、难以彻底清除的暗红水渍,宛如凶兽留下的巨大爪印。

几块沾满了暗褐色血污的粗布巾被胡乱丢弃在角落的铜盆里。空气里还残留着烈酒消毒后的刺鼻气味,以及止血药粉浓烈的辛香气。

人呢?拓跋玉的心沉了下去,如同坠入冰冷的深潭。

预想中混乱的救治场面、白战的身影、王太医的忙碌、楚言的惨状…全都消失了。

外殿里空旷得有些诡异。只有几个穿着灰褐色粗布衣衫的粗使侍女,正低着头,沉默而麻利地用浸湿的墩布用力擦洗着地面残留的痕迹,水桶里的水已经被染成了浑浊的粉红色。

她们的动作透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战栗感,神情木然,仿佛在擦拭什么不祥之物,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更不敢抬眼去看突然闯入的王妃,只是把头埋得更低。

夫君呢?王太医呢?重伤的楚言呢?最重要的是——她的哥哥拓跋野,此刻又在何处?!

“王爷何在?”拓跋玉的声音冷冽如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这死寂的空旷外殿中骤然响起,惊得那几个扫洒的侍女浑身一抖,差点打翻了水桶。

一个年长些的侍女慌忙跪下,头也不敢抬,声音细若蚊蚋:“回…回王妃的话…奴婢们不知。奴婢们来时,王爷和王太医…就已带着楚侍卫离开了。”

“去了何处?”拓跋玉追问,声音更冷了三分。

“奴婢…奴婢实在不知。”侍女的身体伏得更低,肩膀瑟瑟发抖,“只…只看到是往侍卫居所那边方向去的…”她指的是王府西侧,靠近外院,专供侍卫们休息的排房区域。

侍卫居所?楚言被送回去了?那夫君和王太医必然也在那里。可是哥哥呢?哥哥拓跋野在哪里?

浮春明明说哥哥“出事了”,拓跋玉的心悬得更高,忧虑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难道哥哥也受了伤?伤在哪里?有多重?为何无人提及?种种疑问和不安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目光再次扫过这片空旷、弥漫着未散血腥与药味的殿宇,那刺目的暗红水渍像一张无声控诉的嘴。

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极其惨烈的变故,而她的夫君,似乎在她赶来之前,已经迅速而冷酷地收拾了残局,抹去了大部分痕迹,除了这顽固的血腥气息和她心中的惊涛骇浪。

不行!必须立刻找到夫君!必须问清楚哥哥究竟如何了!楚言的伤势如此骇人,哥哥若卷入其中,处境只会更凶险!

再没有丝毫犹豫,拓跋玉猛地转身,裙裾旋出一道决绝的弧线,径直朝着殿外疾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