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路远,天色渐昏。
唐僧勒马停缰,望着前方突然裂开的峡谷,眉头微蹙。谷口石碑倾颓,血苔斑驳,隐约可见“青丘旧墟”四字。
“师父,这地方不对劲。”孙悟空跃上云头,火眼金睛一扫,咧嘴冷笑,“什么青山绿水,分明是白骨堆成的狐冢!”
尾音尚悬在唇边,一阵甜腻桃花香随风飘来。
沙僧琉璃盏一晃,照见风中夹杂着猩红血丝。
八戒猛打喷嚏:“哎哟!这香得齁人,怕不是妖精撒的迷魂药?”
敖烈忽然闷哼一声,前蹄跪地。唐僧慌忙下马:“徒儿?”
只见敖烈颈间逆鳞下,那枚青鸾暗纹正泛着诡谲青光,如心跳般明灭。
夜色降临,峡谷竟变作繁华城池。朱楼玉阁,灯火通明,街市上行人如织,皆着古衣。
“幻术?”孙悟空金箍棒往地上一杵,地面却纹丝不动,“怪了,竟有实体?”
一顶鎏金轿辇自长街尽头而来,纱帘轻掀,露出一张倾国容颜,眉若远山,眸含秋水,额间一点朱砂狐印。
“圣僧远道而来,妾身苏九萝,特来相迎。”女子嗓音酥软,指尖捏着一枝血桃,“青丘国久无生人,今日得见佛子,实乃天幸。”
唐僧下马合十行礼,却见白龙马骤然?撕风裂形?,马身如被无形之手纵向扯开,化作白衣男子,双目赤红地盯着女子心口,那里悬着半块血髓玉佩,其中一缕青影正与他的逆鳞共鸣。
“夭夭……”敖烈龙爪暴长,直取玉佩。
苏九萝轻笑,袖中飞出九条狐尾,将敖烈重重缠住:“西海三太子?你妻苏桃夭的一魂,在我这儿养了三百年呢。”
是夜,唐僧于驿馆歇息,忽见苏桃夭推门而入,泪落如珠:“夫君被妖女所惑,求圣僧救他!”
唐僧浑噩起身,随她走入地宫,却见敖烈被铁链锁在祭坛上,胸口插着三根狐尾针。
“徒儿!”唐僧正要上前,沙僧突然破门而入,琉璃盏照出“苏桃夭”真身,竟是一缕缠绕梦丝的狐毛傀儡!
“师父醒醒!”沙僧斩断梦丝。
驿馆轰然坍塌,露出真实景象:他们站在万人坑边,坑底累累白骨皆作跪拜状,朝向中央一座狐首祭坛。
孙悟空自云头降下,揪着只小妖耳朵:“这狐狸精每月朔月需吐魂补养,今夜子时就是机会!”
子夜,阴云蔽月。
苏九萝褪去华服,现出九尾原形,将血髓玉佩吐在祭坛上。玉中青鸾魂影哀鸣,被她一口吞下。
“动手!”孙悟空化作蚊蝇潜入,却被狐火逼出原形。
混乱间八戒钉耙砸向祭坛,九条狐尾却如活蟒缠住兵器,尾尖毒针直刺他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敖烈逆鳞爆出刺目青光,龙吟震彻峡谷。
他竟生生挣断铁链,龙爪贯穿自己胸膛,抓出那三根狐尾针,针尖还挑着一缕青鸾残魂!
“原来如此!”沙僧琉璃盏照向苏九萝心口,“她把自己的妖丹分了一半温养桃夭魂魄!”
唐僧突然盘坐诵经,锦襕袈裟无风自动。苏九萝惨叫一声,额间朱砂渗出黑血:“金蝉子?!你竟会噬魂咒!”
唐僧双目微阖,指尖结印如莲,唇间梵音化作实质的金色咒链,缠绕住苏九萝的妖魂。
那锦襕袈裟上的佛光竟隐隐泛出暗红,映得他眉间一点朱砂如血。
“噬魂咒?!”孙悟空火眼金睛骤缩,金箍棒横在身前,“师父,你——”
“阿弥陀佛。”唐僧的声音依旧温和,却透着一丝陌生的冷意,“此咒非噬魂,而是……?渡魔?。”
苏九萝的妖身剧烈颤抖,黑血从七窍涌出,她厉声尖笑:“渡魔?哈哈哈……金蝉子,你当年在灵山脚下,不也是靠吞噬心魔才证得佛果?!”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沙僧猛地抬头:“师父……她说的可是真的?”
唐僧不语,只是诵经声愈发急促。那金色咒链骤然收紧,苏九萝的一半妖魂被硬生生从桃木中扯出,化作一缕黑烟,挣扎着被吸入袈裟之中。
敖烈龙瞳骤缩:“她在被炼化?!”
孙悟空金箍棒一横,厉声道:“老和尚!你修的到底是佛,还是魔?!”
唐僧缓缓睁眼,眸中金光流转,却又在瞬间恢复如常。他轻叹一声:“痴儿,佛魔本是一念。她执念太深,唯有以魔渡魔。”
忽然,袈裟上的暗红佛光骤然收敛,一滴晶莹如玉的魂露从袖中滑落,坠入沙僧的琉璃盏中。
“这……沙僧震惊,竟是纯净的魂元?”
唐僧微微一笑:“执念已散,魂归本源。”
敖烈沉默良久,终于低声道:所以,师父从一开始就知道……苏九萝和夭夭的魂魄纠缠,唯有此法可解?”
唐僧合掌:“一切因果,皆是定数。”
突然,那滴魂露在琉璃盏中微微颤动,竟映出苏桃夭生前的最后一幕:?东海之滨,青鸾振翅,剜心赠魄。?
敖烈龙爪猛地攥紧,龙血滴落。
“夭夭……”
?黎明第一缕光刺破阴云时,血髓玉佩“咔”地裂开。青鸾魂影绕着敖烈飞旋三圈,最终消散在晨风中。
苏九萝蜷缩在祭坛边缘,九尾尽断。她望着满地碎玉惨笑:“五百年前天劫将至,是苏桃夭自愿分魂助我......”
敖烈龙瞳骤缩。记忆如潮水涌来,那年东海之滨,青鸾仙子为救被狐火灼伤的小白龙,亲手剜出半枚仙魄。
“现在信了?”苏九萝咳出妖丹碎片,“我留她残魂在体,不过是想......”,苏九萝还想再说什么,身形已化作桃木雕像,眉心一道雷击痕。
孙悟空拾起雕像,火眼金睛穿透木质:“好家伙!这狐妖早被天雷劈死了,执念附在雷击木上作祟!”
唐僧轻抚雕像叹息:“阿弥陀佛,原来皆是痴人。”忽见雕像渗出琥珀色树脂,凝成“还魂胶”三字。
沙僧惊呼:“《本草拾遗》载,万年雷击桃胶可补残魂!”
三日后,西海龙宫。
敖烈将还魂胶融入逆鳞,青鸾暗纹渐渐复原。忽闻环佩叮当,苏桃夭的虚影自鳞片浮现,对他盈盈下拜。
“夭夭且慢!”敖烈突然抽剑斩向虚影,“苏九萝临消散前,妖丹里可没有青鸾气息!”
西海龙宫穹顶轰然炸裂!敖烈逆鳞中的青鸾纹路骤然暴起刺目血光,整座大殿被映照得如同炼狱。
“退后!”孙悟空一声暴喝,金箍棒横扫千军,将扑来的狐火怨灵碾成齑粉。
那些幽蓝火焰却如附骨之疽,落地即燃,竟将龙宫玉柱腐蚀出嘶嘶黑烟。
敖烈龙爪按住逆鳞,指缝间渗出金红龙血。血液滴落在地,竟被无形之力牵引着流向殿外,仿佛黑暗中有巨口在贪婪吮吸。
“师父小心!”沙僧琉璃盏猛掷而出,佛光如盾挡在唐僧身前。
下一瞬,地面龟裂,三条白骨巨尾破土而出,尾尖挂着苏九萝幻化的美人头颅,朱唇一张便喷出腥臭毒雾。
八戒九齿钉耙狂舞如轮,将毒雾搅散大半,却仍被一缕毒气侵入手臂,顿时皮肉溃烂。“这妖毒会蚀仙骨!”他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呆子!”孙悟空眼中金光炸裂,法天象地神通骤现,百丈巨猿一脚踏碎白骨尾,另一手直接插入地脉,“给俺老孙……滚出来!”
地动山摇间,整座龙宫地基被掀翻,藏身地底的狐妖本体终于暴露,那是一具半腐的九尾狐尸,心脏处插着半截焦黑桃木,此刻正疯狂吞噬敖烈的龙血!
九尾狐尸虚影扭曲,竟变成苏九萝模样,獠牙暴长:“还差一步就能借体重生!”最后一个字还卡在齿间,却被突然现身的孙悟空一棒打散。
唐僧望着漫天星斗若有所思:“悟空,你说这执念......究竟算不算另一种长生?”
青丘峡谷深处,一截焦黑桃枝抽出新芽。花瓣飘落处,隐约有女子哼着古老的青丘谣。
西海龙宫,夜明珠映照下,敖烈逆鳞中的青鸾纹路渐次亮起,却又在最后一刻骤然黯淡。
“果然有诈!”孙悟空金箍棒横握,火眼金睛扫视四周,“那狐妖临死前还留了一手!”
苏桃夭的虚影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缕缠绕怨念的狐火,在龙宫大殿内盘旋不散。
敖烈龙爪紧握,逆鳞处传来阵阵灼痛,苏九萝的执念竟已渗入他的血脉。
唐僧合掌轻叹:“她以残魂为饵,诱你入局,实则是想借龙族血肉重塑妖身。”
八戒挠头:“那现在咋办?总不能让她在敖烈身子里生根发芽吧?”
沙僧沉吟片刻,忽道:“师父,既然苏九萝的执念依附于雷击桃木,或许……我们该回青丘旧墟,彻底了结这段因果。”
众人再临青丘峡谷时,原本繁华的幻境早已崩塌,唯剩焦土与残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