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洲,台市,原总督府(现陆鼎山“行辕”)内,气氛压抑而焦躁。
陆鼎山比起逃亡时更加消瘦,眼窝深陷,眼神中混杂着不甘、恐惧与一种病态的疯狂。他面前,坐着一位身着和服、神态看似谦恭实则倨傲的日本特使,正是老熟人龟田雄一。
“陆桑,霍聿枭在江汉城的所作所为,你已经看到了。此人行事毫无底线,残忍暴戾,若让其彻底稳固陆地,下一个目标,必是夷洲!届时,阁下恐无立锥之地。”龟田雄一的声音带着特有的、令人不适的滑腻感。
陆鼎山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乱响:“够了!这些废话不用你说!我现在要的是枪!是炮!是船!是能帮我打回去的实实在在的东西!”他喘着粗气,如同困兽,“你们日本人上次说什么‘黑鼬计划’,结果呢?我的根基没了!现在霍聿枭的势力越来越大,你们再不全力助我,就等着他打造出一支舰队,跨海来把我们都碾碎吧!”
龟田雄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但脸上依旧保持着恭敬:“陆桑息怒。帝国从未放弃对您的支持。此次前来,正是带来了新的合作方案。”他压低声音,“帝国可以秘密向您提供最新式的‘疾风’级鱼雷艇图纸和关键部件,协助您在夷洲建立生产线。同时,我们可以派出更多的军事顾问,帮助您训练敌后登陆作战部队。待时机成熟,帝国海军将在东海方向策应,牵制霍聿枭的主力舰队,为您创造登陆的窗口……”
又是一张画出来的大饼,但急于翻盘的陆鼎山,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眼中重新燃起扭曲的火焰。“好!只要你们肯下本钱,老子就是拼尽最后一兵一卒,也要杀回陆地!”
阴沟里的交易,在背叛与相互利用中,再次达成。一封加密的、记录着此次密谈要点的电报,通过秘密渠道,悄然发往日本江户城,也……几乎在同时,被秦穆手下的密码破译专家截获、破译,摆在了霍聿枭的案头。
金陵,阅江楼。
长江在脚下奔流不息,浩荡东去。夕阳的余晖将江面染成一片金红,也映照着并肩而立的霍聿枭与沈未央。
霍聿枭将那份破译的电报递给沈未央,冷笑一声:“陆鼎山这条老狗,果然还是贼心不死,又和日本人搅和到一起了。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沈未央快速浏览着电文,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只是在看一份普通的实验数据报告。他放下电文,目光却并未收回,而是继续投向那浩瀚的江面,投向更东方水天相接之处,那里,是长江的入海口,也是通往夷洲的方向。
江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镜片后的双眸,深邃如同这暮色中的江水。
良久,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一块巨石投入霍聿枭的心湖:
“聿枭。”
霍聿枭侧头看他,等待下文。沈未央很少直接叫他的名字。
“被动防御,等待敌人出招,再后发制人……”沈未央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这不是个好习惯。”
他转过头,目光与霍聿枭对视,那平静之下,是洞穿局势的冷静与一种近乎冷酷的决断。
“总想着等他们准备好,等他们打过来,我们再反击。太慢了,代价也太大。”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也是时候,改改这习惯了。”
霍聿枭瞳孔微缩,他听懂了沈未央的弦外之音:“你的意思是……”
“陆鼎山倚仗的,无非是海峡天堑,以及日本人或明或暗的支持。”沈未央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力量,“那就打断他的倚仗。在他和日本人自以为准备充分,等着‘时机成熟’之前,主动出击,拔掉这颗钉子。”
他抬起手,指向那茫茫东海:“跨海作战,难度极大,风险极高。但正因如此,才更要掌握主动。不能等他们把我们熟悉的陆地战争,引向我们不熟悉的海上。要把战火,先烧到他们的家门口去。”
霍聿枭紧紧盯着沈未央,眼中光芒急剧闪烁。主动跨海攻击?这个想法何其大胆!北地海军力量尚在襁褓,登陆作战经验几乎为零,这无异于一场豪赌!
但沈未央的话,如同惊雷,劈开了他思维中某些固有的壁垒。是啊,为什么一定要被动等待?为什么一定要在敌人选择的时间和地点进行决战?强大的实力,不应只用于防御,更应用于塑造局势,掌握战略主动!
“你说得对!”霍聿枭猛地一拳砸在城墙垛口上,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老子以前光想着守好这一亩三分地,等着别人来打,再把他们揍回去!太憋屈了!这天下,哪有只挨打不还手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