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信之像往常一样,走进了那家德国旧书店。
他在军事历史的书架前停留了很久,指尖划过一本本厚重的精装书的书脊,最终挑选了两本。
其中一本,正是克劳塞维茨的德文原版《战争论》。
街对面的茶楼二楼,王雷透过窗户的缝隙,用望远镜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手在桌下,握成了拳头。
计划的第一步,成了。
藤原信之拿着书,没有在书店多做停留,与德国老板点头致意后,便径直出门,坐上了那辆黑色的福特轿车。
轿车发动,很快汇入街道的车流,消失不见。
王雷放下望远镜,和身边的队员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起身结账,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迅速隐没在汉口嘈杂的人群里。
接下来的时间,是漫长而煎熬的等待。
设在藤原信之官邸附近的一处秘密监视点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这里是一栋普通民房的顶层阁楼,空间狭小,窗户紧闭,只留了一条几乎无法察觉的缝隙。
夏末的武汉依旧闷热,汗水顺着每个人的额角往下淌,浸湿了衣领,但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音,甚至连擦汗的动作都放得很轻。
监听小组的同志,已经提前对藤原官邸的电话线路,安装了窃听装置。
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着那部电话响起。
王雷和他的队员们轮流守在监听设备前,耳机死死地扣在耳朵上,眼睛则透过那条缝隙,盯着藤原官邸的大门。
然而,一个下午过去了。
藤原信之回到官邸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官邸里一片平静,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看不出任何异常的动静。
那部被寄予了厚望的电话,也始终沉默着,只有微弱的电流声在耳机里沙沙作响,像是在嘲弄着众人的耐心。
时间拖得越久,阁楼里的气氛就越是沉重。
一名年轻的队员忍不住了,他凑到王雷身边,用气声问道。
“队长,会不会……他没发现?”
另一个队员也压低了声音。
“或者,他发现了,但他看出来这是个圈套?那我们……”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后面的意思。
如果藤原信之识破了圈套,他们不仅彻底失去了这条线索,这个监视点,甚至整个“潜龙”小队,都会立刻暴露在极度的危险之中。
王雷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定着对面那栋安静的西式小楼。
“等。”
他只说了一个字。
他的大脑在高速运转,模拟着藤原信之可能有的所有反应。
作为一个受过严格训练、出身贵族、心高气傲的军官,藤原信之在发现一份如此惊天动地的“绝密文件”后,第一反应绝不会是声张。
他会怀疑,会验证,会独自一人在书房里,对着那份文件,逐字逐句地分析,比对每一个细节,试图找出破绽。
这个过程需要时间。
而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他完成这个过程。
等待他内心的骄傲、怀疑、恐惧和那份自以为是的“爱国心”进行一场殊死搏斗。
“都打起精神来。”
王雷的声音很低,却像一根针,刺进了每个队员有些松懈的神经里。
“老向同志还在宪兵队的大牢里。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老向”这两个字,让阁楼里所有人都心头一震。
他们想起了那个在禁闭室里,用生命最后的气力传递出情报,用毒血在地上画出不完整党徽的同志。
那股压抑的沉重感,再次笼罩了所有人。
他们不是在进行一场刺激的冒险,他们是在一条由同志的鲜血铺就的道路上,继续前进。
夜色渐渐深了。
街道上的喧嚣声逐渐退去,只剩下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叫。
阁楼里,队员们轮流啃着干硬的饼子,喝着水壶里早已不凉的白水。
王雷的眼睛,因为长时间的专注,已经布满了血丝。
就在众人几乎以为今晚不会再有任何动静,计划已经失败的时候。
深夜十一点。
一直守在监听设备前的队员,身体猛地绷直了,他对着王雷,用力地点了点头。
监听耳机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咔哒”的轻响。
是电话听筒被拿起来的声音!
阁楼里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监听小组的同志立刻打开了录音设备,手指在转盘上稳稳地拨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