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的急行军,队伍的脚步声早已被另一种更沉闷、更压抑的声音所取代。
那声音从地平线的尽头传来,永不停歇。
像是远方的雷鸣,又像是大地在痛苦地呻吟。
“轰……”
“轰隆……”
队伍里,再也没有人说话。
那首送别时悲壮的《黄河在咆哮》,早已被这片天地的怒吼彻底吞噬。
一股浓烈刺鼻的气味,顺着风,钻进每个人的鼻腔。
那是硝烟混合着腐烂血肉的味道,令人作呕。
许多第一次上正面战场的年轻战士,脸色开始发白,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枪。
李逍遥骑在马上,面色沉静。
他知道,他们到了。
忻口。
越往前走,那股地狱的气息就越是浓郁。
道路两旁,开始出现一个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弹坑。
一辆被烧成焦黑骨架的卡车,歪斜在路边,车轮直指着铅灰色的天空。
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散落在卡车周围,已经分不清是敌是我。
一支从前线撤下来的伤兵队伍,与他们迎面走过。
没有番号,没有建制。
只是一个个互相搀扶着、拖着残躯的、麻木的人。
他们有的断了胳膊,有的没了腿,更多的人,身上缠满了浸透了黑血的绷带。
他们的眼神,是空洞的,是死寂的。
仿佛魂魄,已经永远地留在了那片叫做阵地的焦土上。
独立旅的战士们,默默地看着这支队伍从身边走过。
营地里高涨的士气,在这一刻,被这无声的惨烈,狠狠地浇上了一盆冰水。
胜利的喜悦,扩编的荣耀,在此刻都显得那么苍白。
丁伟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看出来了,这支撤下来的部队,建制已经彻底被打烂了。
这意味着,他们要去的那个地方,战况比想象中还要残酷。
李云龙的牛眼里,喷着火。
他不是在看那些伤兵,而是在看远方那片被硝烟笼罩的天空。
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要冲上去,把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撕成碎片。
终于。
他们抵达了指定的集结区域。
当看清眼前那片所谓的“阵地”时,即便是独立旅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兵,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哪里还有阵地的样子。
那分明是一片被炮火反复翻耕过的焦土。
原本应该耸立的山头,被硬生生削平了半截,露出了里面新鲜的、黑红色的泥土。
战壕,被一次次的爆炸与塌方,填平了,又挖开,再填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焦糊味。
“呕……”
一个年轻的战士再也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
可他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是吐出了一些酸水。
更多的战士,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发青,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这就是正面战场。
这就是血肉磨坊。
它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告诉了每一个初来乍到者,战争的真正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