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谷,寒潭小筑。
死寂被彻底撕碎,取而代之的是炼狱般的混乱与狂暴。
黄天越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反复抻拉、摔打,在狭窄的床榻上疯狂地翻滚、抽搐!每一次剧烈的动作都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和肌肉撕裂的闷响。口中涌出的不再是暗红的淤血,而是粘稠得如同墨汁、散发着刺鼻腥甜恶臭的黑血!黑血喷溅在墙壁、地面、梁卉身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腾起缕缕带着甜腻气息的青烟!
他脸上的暗紫色毒纹彻底活了过来,如同亿万条暴怒的毒蛇在皮肤下疯狂扭动、盘旋!颜色深得如同淤积千年的污血,甚至隐隐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不祥的暗红色泽!心口上方那狰狞的七绝掌印,此刻爆发出刺目欲盲的深紫色光芒,如同地狱之眼,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黄天越一声更加凄厉、更加非人的惨嚎!
“呃啊——!燕舞——!”
这嘶嚎已非人声,充满了灵魂被撕裂、被焚烧、被冻结的极致痛苦!狂暴混乱的气息如同失控的飓风,在小筑内疯狂肆虐!烛火被彻底扑灭,仅靠窗外透入的惨淡月光勉强视物!药柜倾倒,珍贵的药材和瓶罐碎裂一地,混合着血腥与药味的恶臭浓得化不开!
梁卉挣扎着从倾倒的药柜碎片中爬起,嘴角挂着血迹,衣衫破碎,脸上布满被碎石划破的血痕。她看着床榻上那如同恶鬼附体般疯狂挣扎的身影,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铁钳扼住了她的心脏!余烬反噬!而且是前所未见的狂暴!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感应,如同毒火的引信,彻底点燃了黄天越体内蛰伏的焚心蚀骨之力!
“按住他!金针!快拿金针!”梁卉嘶声力竭地对着吓傻在墙角、瑟瑟发抖的药童和弟子咆哮!她知道,此刻若不能强行压制住这狂暴的毒火,黄天越要么彻底疯狂自毁,要么心脉崩碎而亡!
药童和弟子被她的厉喝惊醒,强忍着恐惧扑上去,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按住黄天越疯狂挥舞、带着可怕力量的双臂和双腿!但黄天越的力量大得惊人,如同被激怒的洪荒巨兽,每一次挣扎都几乎将两人甩脱!
梁卉顾不上擦拭脸上的血污,扑到散落在地的针囊旁,双手颤抖着抓起仅剩的几根最长的银针——金针早已在之前的反噬中尽数崩毁!她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疯狂,看准黄天越因剧痛而暴凸的颈侧大筋,以及心口那疯狂闪烁的紫芒边缘,用尽毕生所学和全身力气,狠狠刺下!
“噗!噗!”
银针刺入皮肉的闷响!
“嗷——!!!”
黄天越发出一声更加惨烈、几乎要撕裂喉咙的咆哮!被按住的四肢爆发出更加恐怖的力量!按住他双腿的弟子被猛地踹飞,惨叫着撞在墙上!按住双臂的药童也几乎脱手!
但就在这剧痛刺激的瞬间!黄天越那双布满血丝、几乎完全被疯狂赤红淹没的眼眸深处,极其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属于“黄天越”本身的、极致的痛苦和挣扎!仿佛他的灵魂正在那焚身的毒火深渊中,发出最后的无声呐喊!
梁卉捕捉到了这瞬间的清醒!她眼中厉色爆射,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手中最后一根最长的银针,带着风雷之势,不顾一切地刺向他头顶百会穴旁开一寸的通天穴!
“给我——定!!!”
***
冰冷的黑暗,死寂的绝望。
地下溶洞,寒潭呜咽。毁灭性的三色毒力气浪爆发的余波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腥甜恶臭和浓烈的烟尘。洞壁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碎石簌簌落下,如同垂死者的眼泪。
上官燕舞软软地倒在冰冷的岩石上,一动不动。她周身缭绕的恐怖毒气已然消散,皮肤下那股不祥的、如同烧尽木炭般的暗红色泽却更加明显,仿佛所有的剧毒力量都内敛、沉淀,正在进行着某种彻底的蜕变。眉心那点曾经刺目的深紫斑痕,此刻竟诡异地化作了一颗极其微小的、如同凝固血珠般的暗红印记,无声地镶嵌在那里。她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胸膛没有丝毫起伏,如同真正的尸体。
数丈外,灰衣人的身体深深嵌入岩壁的浅坑中,又滑落在地,蜷缩成一团。他左臂自肩头以下,彻底变成了毫无生机的、如同枯枝般的乌黑色。右后肩的伤口在剧烈撞击下再次崩裂,鲜血混合着乌黑粘稠的毒液,在冰冷的地面上缓缓晕开。他的脸埋在臂弯里,看不到表情,只有极其微弱、时断时续的喘息,证明着生命尚未彻底离开这具残破的躯壳。
整个溶洞如同巨大的坟墓,只剩下潭水拍打岩石的单调呜咽,为这两个濒死之人奏响最后的挽歌。
突然!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猛烈、更加近在咫尺的恐怖巨响,如同九天惊雷,猛地从溶洞入口的方向炸开!
整个溶洞地动山摇!仿佛有远古巨兽在疯狂撞击着山壁!洞顶的裂缝瞬间扩大,大块大块的岩石如同暴雨般轰然砸落!冰冷的潭水被震起滔天巨浪!
“哗啦——!”
溶洞入口处,那片被潭水淹没了大半的、厚重坚实的岩壁,在惊天动地的爆炸中,如同脆弱的蛋壳般轰然碎裂、坍塌!刺眼的光线和冰冷的新鲜空气,混合着浓烈的硝烟味,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灌入了这死寂的黑暗世界!
烟尘碎石如同浓雾般弥漫!
“咳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从烟尘中传来。
“快!火把!照亮!”杜莺歌那带着怨毒和狂喜的尖利声音穿透烟尘!
数支熊熊燃烧的火把瞬间被点燃,橘红色的火光蛮横地撕开了溶洞的黑暗,将弥漫的烟尘染上一层妖异的血色!
火光映照下,杜莺歌的身影当先踏入。她华贵的衣裙沾满了爆炸溅起的泥污,脸上也蒙着灰尘,但那双桃花眼中燃烧的疯狂光芒却比火把更加炽烈!她右手依旧缠着锦帕,但乌黑的腐烂已蔓延至指根,如同附骨的诅咒。她左手持着那柄银色软剑,剑尖在火光下吞吐着致命的寒芒。
她身后,七八名黑衣人手持利刃火把,如同索命的恶鬼,迅速涌入,警惕地扫视着洞内。
火光的范围迅速扩大,很快便照亮了溶洞深处,那倒在冰冷岩石上的两个身影!
“找到了!”一名黑衣人兴奋地指向角落!
杜莺歌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利箭,瞬间锁定了目标!她看到了蜷缩在地、左臂乌黑、生死不知的灰衣人,更看到了不远处岩石上,如同沉睡般毫无声息的上官燕舞!
“哈哈…哈哈哈!”杜莺歌发出一阵癫狂而怨毒的大笑,笑声在空旷的溶洞里回荡,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天助我也!果然没死透!”她无视了灰衣人,目光死死钉在上官燕舞身上,一步步向前逼近,银色软剑在她手中兴奋地嗡鸣。
“贱人!你终究还是落在我手里了!”杜莺歌的声音因为极致的兴奋而微微发颤,她走到上官燕舞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张灰败死寂、眉心却有一点诡异暗红的脸,眼中充满了报复的快意,“带着你的毒,带着你的秘密,一起下地狱去吧!不过…在那之前…”
她脸上浮现出一个残忍而扭曲的笑容,缓缓抬起了手中的银色软剑,剑尖指向上官燕舞毫无防备的心口!
“我要先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
孤绝的山崖之巅。
风声是永恒的背景,卷动着欧阳晓晓月白的衣袂,如同为即将落幕的戏剧掀起的帷幕。她静静伫立,如同冰封的玉像,唯有掌心那截暗红色的碧血藤,在清冷的月华下,流转着内敛到极致、却仿佛蕴含着焚世之威的妖异光泽。
深邃的眼眸,仿佛穿透了空间的屏障,同时映照着药王谷小筑内那疯狂挣扎的身影,断崖下那被火光撕裂的溶洞,以及溶洞中那柄即将刺下的、闪烁着寒光的银色软剑。
当杜莺歌的剑尖抬起,指向上官燕舞心口的瞬间!
欧阳晓晓那双古井无波的眼底深处,一点幽邃的、如同宇宙原初黑暗的光点,倏然亮起!那光点中没有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期待。如同欣赏一幅即将完成最后一笔的、染血的画卷。
她的红唇,缓缓地、缓缓地向上勾起一个完美的、足以令星辰失色的弧度。这笑容,如同深渊绽放的彼岸花,带着一种洞悉宿命、静待终章的漠然美感。
“花魁的剑…焚心的引…”她红唇轻启,声音微不可闻,融入呼啸的山风,“终是…点向了…毒髓之心…”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溶洞弥漫的烟尘和火光,看到了那柄即将刺破衣衫的银色剑尖,也看到了岩石上上官燕舞眉心那点凝固血珠般的暗红印记。
“毒髓已成…只欠…引火之薪…”她的视线投向药王谷的方向,仿佛看到了小筑内,梁卉手中那根带着决绝之势刺向黄天越通天穴的、最后的银针,“梁卉…你这一针…刺下的…可是燎原之火…”
指尖轻轻拂过碧血藤温润却冰冷的表皮,感受着那内敛的生机下汹涌的毁灭之力。她的视线落在自己掌心的藤蔓上。
“焚心余烬…引燃毒髓…”她嘴角的弧度加深,如同精心编织的死亡之网,“这毒火…烧尽残躯之时…便是‘碧血’…融炼之始…”
她缓缓抬起手,将那截暗红色的碧血藤举至眼前,对着清冷的月光。藤蔓在月华下,不再仅仅是暗红,其内部仿佛有粘稠的、如同活物般的血色光晕在缓缓流淌、汇聚!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带着蛊惑万物般生机的草木清气,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甜腥血气,悄然弥散开来,融入凛冽的山风,朝着山下、朝着断崖的方向…无声飘去。
“挣扎吧…燃烧吧…”她轻声呢喃,声音如同天籁,却淬满了冻结时空的寒意,“待毒髓焚尽…碧血融魂…这盘棋…才算…真正…活了…”
月光勾勒着她完美的侧影,投下的阴影仿佛连接着无尽的虚空。她掌心的碧血藤,如同跳动的心脏,在冰冷的月华中,无声地搏动着毁灭与新生的妖异节奏。终局的火焰,已被引燃,正沿着血脉与毒髓的轨迹,无可逆转地…蔓延向最终的祭坛。
***
寒潭小筑。
“噗——!”
银针刺入通天穴的闷响,伴随着梁卉那声撕心裂肺的“定!”,仿佛耗尽了天地间最后的声音!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拉长、凝固!
疯狂挣扎、如同恶鬼咆哮的黄天越,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狂暴的动作瞬间停止!弓起的身体如同被冻结的雕塑,直挺挺地僵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