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天凌晨三点,阿杰坐在前台刷手机。面前的显示屏上,监控画面分成了了八个小窗,分别对着大堂、走廊、楼梯和院子。他正刷到一个搞笑视频,嘴角还挂着笑,突然就瞥见三楼走廊的监控窗里,尽头的声控灯毫无征兆地亮了。
在没人经过的情况下,灯亮了三秒,灭了两秒,又亮了三秒,来来回回开关了三次,灯光在监控画面里闪得像接触不良的灯泡。
“什么玩意儿?”阿杰皱了皱眉,把这个监控画面放大,走廊里空荡荡的,墙壁上挂着的复古挂画和地上铺着的深色地毯,连个人影都没有。
“肯定是电路老化,老房子难免有这毛病。”阿杰嘀咕了一句,继续看短视频。
没过十分钟,前台的电话突然响了,凌晨三点的铃声在寂静的大堂里格外刺耳。阿杰接起电话,就听见客人带着哭腔的声音:“老板!你快来看看!三楼308的门打不开了!我们没反锁,拧了五分钟都没反应,里面也一点动静都没有!”
阿杰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抓起钥匙就往三楼跑。308房的客人是一对小情侣,正站在门口着急地转圈,男生还在试着转门把手,女生脸色发白地抓着男生的胳膊。“我刚才明明是轻轻带上门,没锁啊!”
阿杰握住门把手,心里做好了“门被卡住”的准备,可轻轻一拧,门就开了。门根本没锁,也没卡住。
阿杰推开门往里看,房间里整整齐齐的,床上的被子叠得方方正正,桌上的水杯摆得端正,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地上没有任何杂物,连客人的行李箱都放在角落,拉链拉得好好的。
“这……”小情侣愣住了,女生小声说:“我们刚才真的打不开,拧了好久都没反应,还以为有人在里面呢。”阿杰试着关上门再打开,一切正常,完全没有“打不开”的迹象。
他也只能含糊地说,“可能是门锁暂时卡壳了,老房子难免有这毛病,我给你们换个房间吧,今晚房费给你们打八折。”
把小情侣安顿到其他房间后,阿杰回到308房,又检查了一遍门锁和房间,没发现任何异常。可一想到监控里自己开关的灯,再加上这“打不开”的门,阿杰心里发毛,后脖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阿杰没敢耽误,托人从庙里请了尊关公像,用红布包着,偷偷塞在前台柜台脸对着大门,心里默念“镇宅辟邪”。
他又找了张黄色的便签纸,用黑色马克笔写了“‘老邻居’免打扰,茶水常备”,趁着凌晨没人,偷偷藏在民宿大门的门垫底下,压得严严实实,生怕被客人发现。
从那以后,阿杰再也不敢夜里独自守店,夜班保安再也没缺过岗,监控室的灯也24小时亮着,朋友圈里调侃“老邻居”的动态也被他悄悄删掉了。
“最邪门的就是三楼最里面那间。”民宿保洁阿姨李姐私下跟人念叨这些事。
“前阵子有个男游客住308,早上起来发现行李箱的锁全开了。他说昨晚锁了三道密码锁,结果早上一看,三道锁都敞着,里面的衣服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椅子上,一件都没乱。你说邪门不邪门?”
“他自己都懵了,问我是不是我们保洁半夜进房收拾的,我哪敢啊,客房门没客人允许,我们根本不会开,而且那衣服叠得,比我们保洁叠得还板正。”
李姐顿了顿,又接着说:“还有个年轻姑娘,上个月住308,半夜两点多突然敲我值班室的门,脸色煞白,说要连夜退房。我问她怎么了,她哆哆嗦嗦地说,刚才躺在床上,总听到有人在耳边哼歌,是闽南语的老歌,调子慢悠悠的,她听得清清楚楚。她还跟我说‘你们家隔音太差了,隔壁唱歌的大爷能不能小点声’。我都不敢跟她说,308隔壁那间房早就空着了,哪来的唱歌大爷?”
李姐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我后来去308房打扫,特意留意了一下,隔壁房间确实锁得好好的,窗户也关着,根本不可能有人。我清理房间时,还在枕头底下发现了她落下的耳塞,估计是想堵着耳朵也没用。从那以后,我打扫那两间房子都得等白天人多的时候去,夜里打死我也不敢靠近。”
这间民宿的位置,其实是1920年代“万国公墓”坟茔的核心位置。当时厦门开埠不久,不少外国商人、传教士来到厦门,死后便葬在了离码头不远的鸿山寺山坡上。这里背山面海,在他们眼里是“风水宝地”,在本地人看来却是“洋鬼聚集处”。
1967年,政府征用这片“坟墓围城”建殡仪馆,迁坟的通知贴在鸿山寺门口,可大多外国逝者的亲属早已离开厦门,本地坟茔的后人也散落各处。
最后,施工队只能雇人把无人认领的坟冢逐个刨开,尸骨用草席裹着,集中拉到郊外的乱葬岗深埋。那些厚重的大理石墓碑没人要,又占地方,工人们干脆用锤子敲碎,大块的垫在地基下,小块的填进排水沟。
“当时整个片区都是叮叮当当的砸碑声,听着就疹人”,陈秀莲说,她奶奶那段时间天天在家烧香,说“惊扰了亡人,要遭报应”。
殡仪馆建成后,主楼是三层红砖房,不管白天黑夜都常年拉着黑色窗帘。主楼旁边的火化间更吓人,烟囱每天冒着黑烟,老远就能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附近居民晾衣服都要先看风向,一旦刮南风,赶紧把衣服收进屋里,生怕沾到“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