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沉沉的夜色从远处一点点笼上来,宫人们陆续在廊下点上了宫灯,几缕昏黄的烛光从关雎宫的窗棂里透出来。
梨花端坐在菱花镜前,镜中映出她如玉的容颜,白露灵巧地将鬓上的赤金珍珠簪取下,一缕乌发霎时顺着寝衣垂泻下来。
内殿的珠帘被轻轻掀开一角,紫苏脚步轻捷地走了进来,她先是飞快地瞥了一眼白露,随即趋步上前,俯身在梨花耳边禀道:“小主,松香死了。”
声音虽轻,却像是春风吹过树梢,在寂静的殿里荡起簌簌一响。
白露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拆下一支海棠花钗,接口道:“自从那日从尚食局拿了玫瑰酥回来,她的身子就一日差似一日,上吐下泻,不过三五日光景,连水米都难进了,如今终于一命呜呼,对她而言,倒也算是个解脱,不必再受零碎苦楚。”
梨花闻言,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只静静地看着镜中青丝半绾的自己,说道:“知道了,跟尚宫局说一声,就说得了急症。”
不论是非对错,只是立场不同,既已身在局中,她便只能顾着自己。
“是,奴婢明白。”紫苏低声应下。
外间忽然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宫人压低了的、带着惊慌的请安声。
下一刻,珠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猛地掀开,带起一阵清脆的撞击声,元岁寒高大的身影骤然出现在殿内,一身玄色暗云纹锦袍,微敞的领口,露出里头皎月色的中衣边缘。
墨发以一支简单的白玉簪束起,几缕碎发垂落额前,淡化了几分平日的凛冽威仪,反倒衬得他愈发俊美迫人,烛光下凤眼异常深邃明亮。
元岁寒的突然闯入,让殿内三人都是一惊,白露和紫苏慌忙行礼,梨花也立刻从绣墩上起身,转身欲拜,“皇上……”
元岁寒却已几步走到梨花近前按住,目光淡淡扫过跪地的二人,又落回梨花略显苍白的脸上,“朕刚进来,似乎听到你们在说什么?”
梨花心头一跳,面上迅速漾开一抹带着些许讶异与柔顺的浅笑,微微垂眸,避开了元岁寒探究的视线,声音轻缓,“回皇上,不过是宫中一些小事罢了,不敢扰皇上圣听。”
接着顿了顿,不解道:“这么晚,皇上怎么过来了?”
元岁寒深邃的目光在梨花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即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怎么?朕来梨花的宫里,还需一道旨意提前通传不成?”
他不再深究方才听到的只言片语,反而将注意转向了梨花发间那支摇摇欲坠的步摇上,“这是在卸妆?”
梨花松了口气,应道:“是。”
元岁寒挥了挥手,示意白露和紫苏退下,二人不敢迟疑,垂首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将殿门掩上。
内殿顿时只剩下他们二人,烛火跳跃,将二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交织晃动,平添几分暧昧。
元岁寒向前一步,目光落在妆奁中那些精巧的簪环上,又看向镜中那张未施粉黛、却愈发清艳动人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