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胆神侯面容虽带浅笑,威仪却不减分毫。他率先举起身前的白玉酒杯,目光扫过段天涯与归海一刀,声音沉稳洪亮:“天涯,一刀,此次国宾府护驾,你二人临危不乱,力克强敌,保住了皇上与太后安危,更是挽回了我们护龙山庄的颜面。功在社稷,辛劳备至。来,本侯敬你们一杯!”
段天涯立刻起身,脸上并无半分居功自傲之色,姿态谦恭地举杯回敬:“义父过奖了。此次若非一刀从旁鼎力协助,及时将我从天牢救出,天涯恐怕早已冤死狱中,更遑论后续救驾之事。此功,一刀当居首。”他言辞恳切,将功劳尽数推给归海一刀,显然对一刀的舍身相救铭记于心。
而归海一刀,依旧如往常般沉默寡言,只是随着众人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并未多言一词,仿佛周遭的热闹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被明显冷落在一旁的成是非,看着神侯只敬天涯、一刀,心里很不是滋味,抓耳挠腮片刻,终于按捺不住,也学着样子举起酒杯,冲着铁胆神侯嚷嚷道:“哎哎!皇爷!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啊!怎么不也敬我一杯?好歹太后是我救出来的,那个乌丸也是我击杀的,破那个魔音阵我也出了力,硬要算的话,我的功劳比他们要大一倍,明明今晚最大功臣是我成是非啊!您是不是也该敬我一杯?”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声音也大了几分,“段大哥和归海大哥是很厉害,不过嘛,最后要不是我送太后回宫时,恰好看到他们被那个人妖公主的白色带子缠得动弹不得,及时冲上去助了他们一‘摸’之力,他们也没那么容易脱身,破了那邪门功夫呢!”
铁胆神侯闻言,目光冷冷地扫向成是非,方才对待义子的温和瞬间收敛,语气变得疏离而审视:“哦?乌丸当真是你亲手击杀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信与质疑。
成是非被那目光看得心头一虚,但牛皮已经吹出,只得硬着头皮,得意洋洋地一拍胸脯:“那当然!千真万确!”
神侯却不依不饶,执意追问细节,目光锐利如鹰隼:“那你用的是何门何派的武功?何种招式?本侯倒是好奇,你是如何击杀那武功阴狠狡诈的乌丸的。”
成是非先是一怔,眼珠滴溜溜乱转,旋即信口胡诌起来:“我师出名门,武功自然高强!不瞒您说,之前我有一次绝佳的机会,可以从背后偷袭,一剑就能刺死他!但我成是非是正人君子,这种卑鄙下流的事情,我不屑于干!”绝口不敢提自己是用乌丸自己的化骨粉误打误撞将其化成了血水,只想含糊过去,暗忖:管他是用计还是用力,反正乌丸确实是死在我手上,小爷可没有撒谎!
一旁的海棠忍着笑,适时开口,递了个台阶给他:“哦?那然后呢?”她看出成是非的窘迫,有意帮他圆场。
成是非见有人接话,立刻顺杆爬,编得更起劲了,模仿着说书人的腔调和动作,比划着说道:“然后?然后我自然是堂堂正正走到他面前!那乌丸使出浑身解数,招式那叫一个凶狠!但我成是非何许人也?只用了三招!就三招!最平凡无奇的三招,就把他给打趴下——呃,打死了!”他伸出三根手指,说得唾沫横飞。
段天涯也被他这夸张模样逗乐,配合着笑问:“却不知是哪三招如此神奇的平凡招式?”
成是非越说越兴奋,干脆离开席位,比手划脚地演练起来:“这第一招,乃是‘双龙争珠’,直取他上盘,要挖他双眼!”他伸出两根手指作势前插。第二招,黑虎偷心!”他化指为拳,猛地向前一掏,“直捣中盘,打他心口!这最后一招嘛,嘿嘿……”他故意卖个关子,随即猛地弯腰探手,作势向下抓去,“当然是我的成名绝技——猴子偷桃!此招一经使出,鬼神难防!那乌丸措手不及,当场就被我偷中要害,轻而易举就给偷死啦!哈哈!”他做完一整套动作,得意地叉腰大笑。
段天涯和海棠再也忍不住,被他这荒诞不经的“招式”和夸张的表演逗得笑出声来。暖阁内的气氛一时显得轻松了不少。
然而,铁胆神侯越听脸色越是沉郁。成是非言语粗鄙,动作猥琐,所述经历更是漏洞百出,毫无可信度,与他心中对高手对决的想象大相径庭。听到最后那招“猴子偷桃”,神侯终是忍无可忍,重重地将酒杯顿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打断了成是非的表演。
他不再看成是非,转而面向段天涯,语气恢复了威严与关切:“天涯,你被曹正淳施以酷刑,身上旧伤未愈,又经今夜恶战,不可大意。来,到义父这边来,让义父替你运功过气,疗治内伤。”
说着,他便示意段天涯转身,双掌抵在其后心,精纯的内力缓缓渡入。段天涯在神侯雄厚内力的滋养下,原本因受伤和疲惫而略显苍白的脸色,渐渐变得红润起来,气息也愈发悠长。
成是非正说得兴起,突然被冷落,又见神侯亲自要为段天涯运功疗伤,心里那股羡慕嫉妒之火顿时熊熊燃烧。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声抗议道:“皇爷!这不公平!我跟段天涯都是有功劳的人!而且算起来,我救太后、杀乌丸,功劳比他还大一倍呢!为什么你只给他治伤,不给我治?我也受伤了啊!”他刻意龇牙咧嘴,做出痛苦表情。
铁胆神侯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专注地将手掌抵在段天涯后心,精纯的内力缓缓渡入,声音冷淡地传来:“本王看你中气十足,还能说会道,比手划脚,精神得很,不像有伤在身之人。”
成是非被噎得一时语塞,看着段天涯在神侯内力滋养下,脸色逐渐变得红润,气息越发绵长,更是酸得不行,忍不住指着正在接受疗伤的段天涯,小声嘟囔抱怨:“……偏心眼……你分明就是偏心……你们眼里就只能看到段天涯”
原本一直坐在一旁静静独酌,仿佛置身事外的归海一刀,听到成是非这句嘟囔,执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快湮灭的复杂情绪,似是黯然,随即又恢复了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冷表情,仿佛周遭一切纷扰皆与他无关。
海棠倒是越发觉得成是非虽言行无状,却也有其率真可爱之处。她笑着摇摇头,走到成是非身边,柔声道:“好了,成兄,既然义父无暇,不如让我来替你看看伤势如何?我这天下第一庄庄主亲自出手,总不算怠慢你了吧?”
成是非上上下下打量了海棠一番,想到他一直以来对自己态度都颇为和善,态度便软了下来,嘴上却还要拿乔一番:“嗯……先慢着,先慢着,让我想想……天下第一庄的庄主,亲自帮我成是非疗伤……这面子倒是够大。行吧行吧,这机会就让给你了!”他大喇喇地坐下,指了指自己之前自行接骨时,并未完全接好的左肩肩胛骨,哎哟哎哟地叫起来,“就是这里,一直隐隐作痛的。”
海棠走到他身后,伸出纤纤玉指,在他肩颈处轻轻按压,仔细探查找准了骨骼错位之处。她师从无痕公子,本就精通医理与点穴正骨之术,时长为义父揉肩解乏。方才在国宾府观察成是非的步态,便已看出他几处骨骼关节确有细微错位,经络运行也不甚通畅,只是当时事态紧急不便出手。她认准位置,运起一股巧劲,认准位置,骤然发力——
“咔嚓”一声轻微脆响,伴随着成是非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哎呀呀呀!痛痛痛!轻点轻点!骨头要断啦!”
海棠却不理会他的大呼小叫,手法娴熟地在他肩、背、手臂几处关键穴位和骨骼关节处或推或拿,或捏或按,内力暗吐,将其错位的骨骼逐一精准复位,并将淤塞的经脉细细疏通。不过片刻功夫,成是非脸上的痛苦表情便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通体舒泰的轻松感,显然伤势已好了大半。
铁胆神侯冷眼睨着成是非那副挤眉弄眼、大呼小叫的夸张模样,再对比段天涯疗伤时的沉稳安静,心中对此人的厌恶与鄙夷更是加深了几分,暗自冷哼一声:“哗众取宠,跳梁小丑!”愈发觉得此人心性浮夸,难堪大用,与护龙山庄格调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