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国瞬间明白了。他沉默了,过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他妈的就没王法了?”
“所以,我们不能只当抓老千的赌客。”沈铭转过头,目光在黑暗中亮得惊人,“我们要当那个给赌场立规矩的人。”
周正国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看着沈铭,感觉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散发着一种让他这个老公安都感到心悸的疯狂与魄力。
“什么规矩?”
“从今往后,这个赌场里,谁的桌子上发现了假牌,不光要剁了赌徒的手,还要把桌主,也就是赌场老板的腿给打断。你看,以后还会有人敢出老千吗?”
周正国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呆呆地看着沈铭,脑子里轰的一声。他终于懂了。沈铭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华泰化工厂,甚至不是环保局的马德兴。他要对付的,是那种“为了Gdp可以牺牲一切”的扭曲政绩观,是那种根植于无数干部脑子里的“地方保护主义”!
他这是要以一人之力,向全县的官场潜规则宣战!
“你……你疯了?”周正国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这是要把所有人都得罪光啊!主管工业的副县长,工业园区所在的乡镇,还有那些靠着工厂吃饭的村子……这捅的不是马蜂窝,这是在捅炸药桶!”
“所以,才需要县委书记来点这个引线。”沈铭的语气没有丝毫动摇,“周局,你觉得,是几百个工人的饭碗重要,还是下游几十万人的饮水安全和子孙后代的活路重要?”
这个问题,周正国无法回答。他只觉得手心发凉,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衬衫。
他看着沈铭,这个比自己小了快二十岁的年轻人,第一次感觉到了畏惧。这不是对权力的畏惧,而是一种面对绝对理智和决绝意志时的本能反应。
“我需要你的帮助。”沈铭看着他,“我需要一份东西。”
“什么?”
“一份关于清河下游,那些因为水污染而得了怪病、导致农作物减产甚至绝收的村民的详细名单和走访记录。要真实,要触目惊心,要让任何一个看到这份材料的人,都拍案而起。公安的户籍系统和派出所的基层走访记录,能做到这一点。”
周正国明白了。这是沈铭准备呈给县委书记的“炮弹”。光有“一票否决”的制度设计还不够,必须要有足够的情感冲击力,让赵长东下定决心,去引爆这个炸药桶。
“没问题!”周正国咬了咬牙,重重地点头,“我连夜安排人去办!保证天亮之前,这份材料放在你桌上!”
“好。”沈铭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那依旧在向河里排放毒水的涵洞口,“那我们今晚,就先给它留个纪念。”
他从车里拿出一个专业的单反相机,换上长焦镜头。周正国也打开了自己的执法记录仪。
他们没有靠近,就在这个绝佳的观察点,将那汩汩流出的、在夜色下呈现出诡异颜色的污水,以及周围那片寸草不生的土地,清晰地记录了下来。
这些,暂时不是呈堂证供。
它们是悬在某些人头顶的,一把随时可能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收好设备,两人悄然撤离。
回去的路上,车里的气氛沉默而压抑。周正国几次想开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感觉自己像是被绑上了一辆失控的战车,而驾驶战车的,是一个面色平静的疯子。
快到县城时,沈铭忽然开口:“周局,明天一早,我要去见赵书记。”
“嗯,我等你消息。”
“但我不是去告状的。”沈铭看着前方的路灯,淡淡地说道,“我是去跟他谈一谈,咱们清河县所有干部的……帽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