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接掀了桌子,并且把掀桌子的过程,通过媒体,直播给了全县人看!
什么狗屁“现场报告”,这分明是在告诉所有人,他周立,用官僚主义的条条框框去刁难一个刚刚从悬崖上救下人命的英雄!
他几乎能想象到,此刻县委大楼里,那些平日里对他毕恭毕敬,背地里却不知如何腹诽他的人,正怎样幸灾乐祸地看着他的笑话。
“王八蛋!小畜生!”周立再也忍不住,抓起床头的玻璃杯,狠狠地砸在对面的墙上。
“哗啦”一声脆响,玻璃杯四分五裂,水渍和碎片溅了一地。
愤怒过后,是彻骨的寒意。
他意识到,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沈铭这一手,把他从一个主动的发难者,变成了一个被动的、被审视的丑角。
不行,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周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大脑飞速运转。
莽夫!对,他就是个只知道出风头的莽夫!
周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狠。他找到了反击的切入点。
救人?救人是你的本职工作吗?你一个县委办副主任,跑去干消防员的活,这是不是个人英雄主义作祟?是不是为了博取名声,捞取政治资本?
还有,你把事情闹得这么大,让县委的工作陷入被动,这是不是无组织无纪律?是不是用民意来要挟组织?
对!就从这几个点入手!
他立刻拿起手机,开始拨打电话。他要发动自己的人脉,把这股舆论的风向,从“英雄赞歌”,扭转成对“政治投机者”的批判。
“喂,老张,是我……对,你看到那篇报道了吧?这里面的水深着呢,可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
早上八点,县委办的办公室里,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几乎所有人都顶着黑眼圈,显然昨晚都没怎么睡好。大家见面不再像往常一样打招呼,而是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后各自回到工位上,假装忙碌,耳朵却都竖得老高。
饮水机旁,成了信息交换的中心。
“听说了吗?周主任今天早上来的时候,脸黑得跟锅底一样。”
“能不黑吗?这脸都快被抽肿了。我跟你说,我昨晚看到那报道,差点没从床上笑掉下来,太解气了!”
“小声点!你不要命了?”
“怕什么?现在全县人民都站沈主任那边。我倒是担心沈主任,他这一下把周主任得罪死了,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啊。”
“不好过?我看未必。这一手玩得太漂亮了,直接捅到天窗亮,书记就算想保周主任,也得掂量掂量民意。这叫阳谋!”
“你们说,沈主任今天会来上班吗?他不得先去书记那儿负荆请罪?”
“谁知道呢,这尊大神的心思,咱们可猜不透……”
议论声中,周立阴沉着脸从他的办公室走了出来,所过之处,瞬间鸦雀无声。他冷冷地扫视了一圈,目光在沈铭那张空着的办公桌上停留了片刻,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整个县委办,就像一个高压锅,所有人的情绪都在这锅里翻腾、发酵,只等着一个契机,彻底引爆。
而风暴的中心,沈铭,却根本没出现在这里。
一辆破旧的皮卡车在清晨的薄雾中驶入县城,没有开往县委大楼,而是在一个路口转弯,径直驶向了县人民医院。
车门打开,沈铭从副驾驶上走了下来。
他一夜未眠,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后背的伤口因为长时间的颠簸,又开始渗血,将那件沾满泥土的外套黏在了身上,每动一下都牵扯着钻心的疼。
开车的王德发看着他这副样子,眼圈发红:“沈主任,你先去急诊处理一下伤口吧,你这……铁打的人也扛不住啊!”
沈铭摆了摆手,目光投向住院部大楼。
“不急。”他的声音沙哑,却很平静,“先去看看三爷。”
说完,他没再理会王德发的劝说,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住院部的方向走去。
他的身影被初升的朝阳拉得很长,带着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执拗和疲惫。
这一幕,恰好被一个刚下夜班、正拿着手机刷新闻的小护士看到。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上那张惊心动魄的救人照片,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后背衣衫浸血、步履却异常沉稳的男人。
两个身影,瞬间重合。
小护士的嘴巴微微张开,眼睛里写满了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动容。
而就在沈铭踏上住院部台阶的那一刻,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疯狂地震动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