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三爷的身体慢慢靠向自己,用主绳上一个预留的绳环,将两人紧紧扣在一起。他能感觉到老人身体的颤抖,和那几乎轻不可闻的重量。
“我沈铭今天跟你说句实话。”沈铭凑到三爷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搬迁的事,很难,县里很多人不同意。我这次来,是把自己的乌纱帽押在这儿了。你今天要是掉下去了,我这帽子也算掉没了,石头村,就真的再没人管了。”
“你……你这是何苦……”三爷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我图啥?我图石头村那个女娃子,能吃上一口热饭,而不是站在崖边啃冰冷的干馍!”沈铭猛地提高了音量,“我图石头村的后生,不用再拿命去修这条路!我图你这个倔老头,能活着看到孙子辈在山下的大瓦房里娶媳生子!”
他调整好两人的姿势,将三爷的体重完全交给自己承受。他抬起头,对着崖顶用尽全力吼道:“拉!”
一声令下,崖顶的王大壮和李二牛像是接收到命令的机器,瞬间爆发出全身的力气。
“一、二、三,拉!”
“停!缠稳!”
“一、二、三,拉!”
“停!缠稳!”
“三拉一停”的节奏,精准地执行着。绳索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每向上提升一米,都像是在和死神角力。沈铭将三爷护在身前,用自己的后背和四肢承受着与岩壁的每一次碰撞和摩擦。
火辣辣的疼痛从背上传来,但他毫不在意。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上方那越来越近的崖顶。
十米,五米,三米……
他已经能看清崖顶村民们一张张混杂着泪水和狂喜的脸。村长王德发正趴在地上,半个身子探出悬崖,向他伸出手。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山路方向传来。
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冲破人群,挤到了最前面。她一手扶着膝盖,剧烈地喘息着,另一只手下意识地举起了手机。
是钱晓晓。
她比约定时间提前了两天,自己找了过来。她本以为会看到一个贫困但宁静的山村,却没想到,迎接她的,是这样一幅毕生难忘的画面——
在陡峭的悬崖绝壁上,一个高大的身影,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将一个老人紧紧缚在胸前,正被众人合力从深渊中一点点拉回人间。夕阳的余晖,给这惊心动魄的场景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悲壮,又充满了撼动人心的力量。
钱晓晓的呼吸停滞了。她看着那个在半空中随着绳索晃动的男人,看着他满是尘土和血痕的侧脸,大脑一片空白。
她认出了他。
是沈铭。
那个在电话里,用平淡的语气邀请她来看一个“关于绝境的故事”的县委办副主任。
原来,他说的故事,就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