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一中校长办公室里,刘卫东正用一块麂皮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他心爱的紫砂茶壶。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红木办公桌上,反射出温润的光泽。作为全县教育界的执牛耳者,他早已习惯了这种运筹帷幄的平静。
可这份平静,在上午十点半被彻底打破。
第一个电话来自县实验小学的校长,对方的语气火急火燎,像是自家房子着了火:“刘校,你听说了吗?青云镇那边,疯了!”
刘卫东把茶壶轻轻放下,眉头微蹙:“老张,稳重点,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
“还稳重?咱们的墙脚都快被人挖塌了!”电话那头的老张声音尖锐,“听说青云镇要花三十万年薪招老师!还分房,解决家属工作!这消息在我们学校都传疯了,好几个骨干教师今天上课都心不在焉的!”
刘卫东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无稽之谈。青云镇什么财政状况,我还不清楚?孙建国拿什么发三十万?拿嘴发吗?肯定是哪个好事之徒在造谣,你安抚好手下的老师,别自乱阵脚。”
挂了电话,他端起茶杯,想喝口水压压惊,可杯子凑到嘴边,却发现手有点不稳。
紧接着,第二个电话,第三个电话,接踵而至。县二中、县职业中专、各个乡镇的中心学校……校长们像是约好了一样,一个接一个地把电话打了进来。说辞大同小异,核心内容都是那石破天惊的三十万年薪,以及由此引发的教师队伍人心浮动。
刘卫东的脸色,从最初的镇定,到凝重,最后变得铁青。他终于意识到,这可能不是一个简单的谣言。无风不起浪,这么多学校同时传开,背后必然有源头。
“哐当”一声,他将电话重重地扣上,震得桌上的笔筒都跳了一下。他点上一根烟,猛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呛得他咳嗽起来。
三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根针,精准地扎进了他最敏感的神经。他管理着全县最优秀的师资力量,靠的是什么?是县一中这块金字招牌,是“奉献”、“荣誉”、“事业编”这些听起来冠冕堂皇的东西。他最清楚,这层光鲜的外衣底下,是教师们捉襟见肘的薪水和日益增长的生活压力。
他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个脆弱的平衡,就像走钢丝。而现在,青云镇的孙建国和那个叫沈铭的小子,直接扛着一台鼓风机,对着他的钢丝猛吹。
“王志坚!”刘卫东对着办公室门口吼了一嗓子。
很快,副校长王志坚一路小跑着进了办公室,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和关切:“刘校,您找我?”
“你听说了吗?”刘卫东的眼睛像鹰一样盯着他。
王志坚推了推眼镜,故作茫然:“听说什么?”
“青云镇!”刘卫东把烟头狠狠摁进烟灰缸,“三十万!”
“哦……这个啊……”王志坚一拍大腿,脸上露出恍然大悟又哭笑不得的表情,“刘校,您也被这笑话惊动了?我早上听年级组的老师们瞎传,还以为他们编段子呢。青云镇?别开玩笑了,他们能开出三万的工资,都得是孙镇长把自家房子卖了。”
他演得惟妙惟肖,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刘卫东死死地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什么破绽。但他什么也没看出来,王志坚的表情太过真诚,真诚得就像他真的只是个无辜的听众。
“现在不是笑话了!”刘卫东烦躁地摆摆手,“全县的校长都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马上,通知所有校领导班子成员,十分钟后到小会议室开紧急会议!我倒要看看,这个孙建国,到底想干什么!”
十分钟后,县一中的小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气氛压抑。
刘卫东坐在主位,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其他几位副校长和中层干部正襟危坐,连大气都不敢喘。
王志坚坐在刘卫东的左手边,低着头,手指在笔记本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心里却在暗爽。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把事情闹大,让刘卫东这个高高在上的校长也尝尝坐立不安的滋味。
“都说说吧,”刘卫东的声音沙哑,打破了沉默,“对于青云镇这次的‘高薪引才’,各位有什么看法?”
主管后勤的副校长是个实在人,他先开了口:“刘校,我觉得这事十有八九是假的。青云镇去年的财政收入报表我看过,刨去硬性支出,能剩下三百万就不错了。他们拿什么来支撑一个年薪三十万的岗位?这不符合逻辑。”
立刻有人附和:“对,我也觉得是吹牛。可能是那个沈铭,为了给他们的文旅项目造势,故意放出来的噱头。年轻人嘛,做事没轻没重,喜欢搞些哗众取宠的东西。”
刘卫东听着这些不痛不痒的分析,心里的火气更盛。他要的不是这些自我安慰的废话。
“假的?”刘卫东冷笑一声,环视众人,“就算是假的,现在也快被传成真的了!今天上午,我们高三年级组的陈望老师,有没有什么异常?”
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