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来了。”钱正源开口了,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看来,还没睡死。”
这句带着浓重讥讽的话,让在场所有人的头埋得更低了。
“张主任,”钱正源没有再看他们,而是对身后的张立新说,“把电视打开,接到会议室的大屏幕上,把市台刚才那条新闻,再给在座的各位领导,放一遍。”
张立新连忙点头,快步走到设备前操作。
很快,巨大的投影幕布亮了起来。《焦点追踪》那熟悉的片头音乐再次响起,在这间死寂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黑五那张因为醉酒和吹嘘而涨红的脸,被放大了几十倍,出现在幕布上。他说的每一句狂言妄语,都被会议室的音响系统清晰地播放出来。
“……他是我拜把子兄弟!”
“……我每个月给王哥的孝敬,那都是真金白银!”
“……在这清河县,要是遇上什么摆不平的事,就报我黑五的名字。”
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迫看着这一幕,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当众掌掴。这已经不是在看新闻了,这是在公开处刑。
视频播完,会议室里陷入了更深沉的死寂。
钱正源端起面前的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用杯盖一下一下地撇着浮沫,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这单调而有节奏的声音,像催命的钟摆,敲得众人心惊肉跳。
“看完了?”他终于放下茶杯,抬起眼皮,“有什么感想啊?都说说。”
没人敢开口。谁都知道,这种时候,第一个说话的,就是第一个撞上枪口的。
“怎么?都哑巴了?”钱正源的音量提高了一些,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赵东来,你先说!你这个公安局长,是怎么当的?一个黑社会头子,在你的地盘上称王称霸,成了土皇帝!你们公安局的扫黑除恶,是扫到天上去了吗?”
赵东来猛地站起身,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敬了个礼,声音洪亮,却难掩其中的一丝颤抖:“书记,是我的失职!我检讨!我向县委保证,天亮之前,一定将黑五及其团伙骨干,全部抓捕归案!”
“失职?”钱正源冷笑一声,“一句失职就完了?如果不是市电视台把盖子揭开,你是不是准备让这个黑五,在咱们清河县当一辈子的‘地下组织部长’啊?”
赵东来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钱正源的目光又转向了水务局的办公室主任:“你们水务局呢?王建军人呢?死哪儿去了?还是说,他现在正跟他的‘拜把子兄弟’一块儿喝酒庆功呢?”
那主任“噗通”一声,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他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书记……王……王副局长他……我联系不上……”
“联系不上?”钱正源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他脸上,“好一个联系不上!我看他不是联系不上,是没脸见人,也不敢见人!”
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把所有人都吓得一哆嗦。
“一个黑五,一个王建军,就把我们清河县的脸,丢到了全市,全省!”钱正源终于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像一头即将扑食的猛虎。
“在座的各位,你们不要以为,这件事就跟你们没关系了!他黑五能在青云镇的河道上为所欲为这么多年,难道就只有一个王建军在给他当保护伞吗?环保部门的日常巡查呢?国土部门的土地监管呢?青云镇的党委政府呢?都死了吗!”
“我告诉你们!这件事,绝不是抓一个黑五,处理一个王建军就能了结的!”
他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宣布,立即成立由县纪委牵头,公安、检察、审计等部门参与的‘11·23非法采砂专案组’!一查到底,绝不姑息!不管是科级干部,还是处级干部,涉及到谁,就办谁!谁敢说情,谁敢阻挠,就先办谁!”
会议室里,一片肃杀。
钱正源说完,重新坐下,胸膛的起伏平复了一些。他端起茶杯,这次是真的喝了一口。
他扫视了一圈众人煞白的脸色,知道震慑的目的已经达到。但是,还有一个问题,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他的心里。
他缓缓放下茶杯,用一种看似不经意的语气,问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特别是让远在青云镇宿舍里刚刚收到系统提示音的沈铭,都始料未及的问题。
“这个新闻,我看过了,拍得很专业,证据链也很完整。特别是那个暗访,黑五那个蠢货,简直是把自己的罪证,一句一句往外蹦。”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看着宣传部长陈思慧。
“这么精准的爆料,不像是普通的村民举报。我想知道,这个市电视台的女记者,是谁在背后给她喂的料?这个敢在我们清河县,掀了这么大一张桌子的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