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超乎寻常的平静,让在座的老狐狸们,心里都“咯噔”一下。
看不透。
孙镇长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变得更加热情。他亲自拉开自己身边的椅子,那是一个仅次于副书记赵爱国的位置,对于一个普通科员来说,这已经是天大的恩宠。
“小沈,来,坐我身边来!”
这又是一个测试。
坐过去,就是接过了孙镇长抛来的橄榄枝,但同时也把自己放在了火上烤,必然会引起其他人的嫉妒和警惕。
不坐,就是不给镇长面子,当众打脸。
沈铭的目光扫过那张椅子,然后,他走过去,坦然坐下。
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丝毫的犹豫,脸上既没有被提携的狂喜,也没有坐上针毡的不安。
就好像,这个位置,他本就该坐。
这一下,连一直板着脸的副书记赵爱国,眼皮都忍不住跳了跳。
这年轻人,心理素质未免也太好了些。
“好了,人到齐了,开席!”孙镇长哈哈一笑,拍了拍手,示意服务员可以开始上热菜了。
饭局正式开始。
气氛诡异地热络起来。
派出所所长张大炮第一个举起分酒器,对着沈铭遥遥一晃,嗓门震天响:“沈老弟!别的哥哥我也不多说,就你今天那一脚,踹开了赵平办公室的大门,我老张就服你!有种!是个爷们!”
这话看似粗豪,实则是在试探沈铭的反应,想看看他会不会因此而得意。
沈铭只是笑了笑,端起面前的茶杯,对着张大炮示意了一下,一语双关地回道:“张所长过奖了,我那也是被逼急了,没办法。不像张所长,每天都要面对真正的穷凶极恶,那才是真爷们。”
一句话,既把对方的恭维顶了回去,又顺带捧了他一下,还暗示了自己“出手”的无奈与正义性。
张大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只是那笑声里,多了一丝琢磨不透的意味。
组织委员周芸也笑吟吟地开了口,语气像个关怀晚辈的知心大姐:“小沈啊,今年有二十九了吧?在基层干了八年,确实是辛苦了。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以后有什么想法,可以多跟我们这些老同志交流嘛。”
这话听起来是关心,实际上是在点他:你这次搞出这么大的事,不合组织程序,下次注意点。
沈铭放下茶杯,表情诚恳:“周委员说的是,我以后一定多向各位领导请示汇报。主要是我这人脑子笨,一根筋,认死理,总觉得老百姓的事,再小也是天大的事,有时候一着急,就忘了那些程序了。”
他自嘲为“一根筋”,却又把落脚点放在“为老百姓”上,瞬间就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
周芸脸上的笑容不变,眼底的欣赏却淡了几分,取而代代的是更深的忌惮。
这小子,话里藏针,滴水不漏,根本不像个一根筋的人。
几轮交锋下来,沈铭应对自如,既不落下风,也不咄咄逼人,始终保持着一种超然的姿态。
这让一众原本想看他笑话,或者想给他个下马威的领导们,都感到了一丝挫败。他们感觉自己像是在跟一团云雾过招,无论你出什么招式,都打在空处,软绵绵地不受力。
而他们越是看不透,孙镇长脑海里那个“红色背景、下来历练”的形象就越是清晰。
对,就是这样!只有那种见惯了大场面,视乡镇这一亩三分地如无物的大族子弟,才会有这种举重若轻、宠辱不惊的气度!
想到这里,孙镇长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他决定,不再搞这些虚头巴脑的试探了,是时候,上正菜了。
他端起面前那只盛满了茅台的白瓷小酒杯,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包厢内原本还算热闹的空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抽空。所有的交谈声、劝酒声、碗筷碰撞声,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到了孙镇长的身上,然后,又从他身上,转移到了沈铭的脸上。
来了。
鸿门宴的重头戏,终于要上演了。
孙镇长脸上挂着最和煦的笑容,声音洪亮而清晰,传遍了包厢的每一个角落。
“来,同志们,让我们大家一起举杯!”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沈铭,将手中的酒杯向他举起。
“这第一杯酒,我提议,我们共同敬我们青云镇的这位年轻英雄,沈铭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