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檀被困撷芳殿已近十日。殿外守卫森严,殿内寂寥如古墓,唯有窗外寒风的呜咽与她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相伴。她早已将燧发火铳的图纸注解得详尽无比,甚至额外绘制了几样配套工具的建议图,工整地放在案头。然而,营造司那边的试制却陷入了瓶颈,进展缓慢的消息透过守卫偶尔的只言片语传来,让时间的流逝显得格外煎熬。
她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宫外云岫传递的信息如同警钟,每多耽搁一日,变数便增加一分。她必须主动打破这个僵局!
这一日,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预示着某种风暴的来临。玉檀坐在窗前,并未像往常一样绘图,而是望着庭院中一株枯败的藤蔓怔怔出神。送晚膳的哑巴老太监按时前来,将食盒放在外间桌上,便躬身退下,全程没有一丝声响。
玉檀缓缓起身,走到桌边,并未立刻用膳,而是伸手轻轻抚摸着食盒粗糙的木纹。忽然,她手指微微用力,看似无意地在食盒底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按了一下,又极快地松开。
做完这个微不可察的动作后,她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安静地用完了简单的晚膳。然后,她回到书案前,铺开一张新的宣纸,却并未继续绘制火器图,而是提笔蘸墨,写下了一行娟秀而带着决绝的小楷:
「图尽技穷,囚凤待毙。若念微功,乞赐解脱。」
写罢,她将这张纸仔细折好,放在那叠火铳图纸的最上方。随后,她走到榻边,和衣躺下,闭目不语,仿佛已然认命。
夜色渐深,寒风愈发凛冽。撷芳殿内没有炭火,寒意刺骨。殿外守卫跺脚取暖的声音隐约可闻。
子时刚过,正是人最为困倦之时。玉檀悄然睁开双眼,眸中一片清明,毫无睡意。她侧耳倾听片刻,确认殿外守卫似乎因为寒冷而有些松懈。
她轻轻起身,走到殿内唯一的铜盆旁。盆中清水早已冰冷刺骨。她伸出双手,将手腕缓缓浸入冰水之中,刺骨的寒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但她咬紧牙关,坚持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直到双手冻得通红发麻,几乎失去知觉。
随后,她迅速用干布擦干手腕,回到榻上,将双手藏入袖中,身体微微蜷缩起来,开始刻意让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而微弱,额头甚至逼出了一些细密的冷汗。
约莫半个时辰后,撷芳殿内突然传出一声器物落地的脆响,紧接着是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殿外值守的两名侍卫顿时警觉,互相对视一眼。
「里面什么动静?」一名侍卫低声道。
「像是……摔了东西?还有人在哭?」另一名侍卫侧耳倾听,有些不确定。
呻吟声并未停止,反而变得更加痛苦虚弱,还夹杂着模糊的呓语:「冷……好冷……娘……」
两名侍卫脸色微变。他们是奉命看守,若里面的人真出了什么事,他们可担待不起!
「进去看看?」一人提议。
「这……没有上谕,擅闯是否……」另一人有些犹豫。
就在这时,殿内又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闷响,伴随着一声短促的痛呼,随后便彻底没了声息!
这下两名侍卫再也顾不得许多,其中一人立刻道:「你守着,我进去看一眼!若是她装神弄鬼,立刻拿下!若是真出了事,也好及时禀报!」
他猛地推开殿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借着廊下灯笼透入的微光,只见玉檀瘫倒在地,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唇瓣毫无血色,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她的一只手无力地垂在地上,手腕处似乎有些异样的红肿(冰水浸泡所致),旁边是一只摔碎的茶杯。
「玉檀姑娘!玉檀姑娘!」侍卫上前两步,试探着呼唤。
玉檀毫无反应,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侍卫心头一紧,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只觉得气若游丝!再摸了摸她的额头,一片冰凉!
「不好!出事了!」侍卫惊呼一声,连忙对殿外喊道,「快!快去禀报皇上和四爷!玉檀姑娘突发急症,情况危急!」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瞬间打破了深夜的宁静。
康熙早已安寝,被梁九功紧急唤醒,闻讯后眉头紧锁,脸色难看。他虽忌惮玉檀,但若让她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西苑,还是在他下令软禁期间,传出去于他的名声有碍,更何况那火铳尚未完全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