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在陈志刚心中生根发芽。他想告诉村长，又怕被扣上宣传迷信的帽子；想不再来冬学，又放心不下那些渴望识字的乡亲。每晚，他提心吊胆地等待那个白色身影的出现，既恐惧又好奇。
腊月二十三，小年夜，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整天。学生们早早放学回家祭灶，陈志刚独自在教室里批改作业，犹豫着今晚是否还要等那白衣书生。
“先生辛苦。”熟悉的声音响起，白衣书生已坐在对面。
陈志刚手一抖，铅笔在纸上划出一道长痕。今晚的白衣书生面色更加苍白，眼中却有一种异样的神采。
“胡同志来了。”陈志刚努力保持平静。
那晚，白衣书生问题格外多，从《三字经》到《百家姓》，从算术到农事，仿佛要在这一夜之间穷尽所有知识。窗外风雪越来越大，煤油灯忽明忽暗，陈志刚的心跳随着灯光起伏。
午夜时分，白衣书生突然静默下来，教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许久，他抬眼直视陈志刚：“先生教人识字明理，可知‘仁’字何解？”
陈志刚定了定神，缓缓道：“‘仁’字从人从二，两人相待，意为人与人之间的亲爱和睦。孔子曰：‘仁者爱人’。”
“如何方能做到‘仁’？”白衣书生追问，身体微微前倾。
“推己及人，将心比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陈志刚答道，声音渐渐坚定，“教书育人，亦是行仁。”
白衣书生长叹一声，那叹息中似有千年孤寂：“三百年来，我遍访人间师者，或迂腐，或虚伪，或势利，能真解‘仁’字者寥寥。先生年纪轻轻，却有此见识，难得。”
陈志刚手心冒汗，预感关键时刻即将到来。
白衣书生起身，整了整衣袍，向陈志刚深深一拜：“先生大才，我心悦诚服。”
言毕，他的身体开始变化，面部轮廓拉长，白色衣袍融入肌肤，化作毛皮。在陈志刚惊骇的目光中，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立于原地，眼中含着人性的智慧，向陈志刚点了点头，随即转身跃入门外风雪，消失不见。
陈志刚瘫坐椅上，浑身冷汗。许久，他才缓过神来，发现桌上留有一枚古玉，温润剔透，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那之后，白衣书生再未出现。陈志刚将这段奇遇深藏心底，继续教书育人。奇怪的是，他的教学水平突飞猛进，讲解深入浅出，学生一点即通。杨家屯的扫盲工作成效显着，成为全县典范。陈志刚一生教书，桃李满天下，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想起那只白狐求知的执着，便又坚定了信念。
多年后，陈志刚在省图书馆偶然翻到一本地方志，其中记载：清初，杨家屯附近有一胡姓书生，才学过人却屡试不第，最终隐居山林，与狐为伴，着书立说，人称“狐先生”。据传他晚年得道，常化白衣书生向人请教，验证世道人心。
陈志刚合上书本，望向窗外，恍惚间又回到那个风雪交加的冬夜，与一双非人的眼睛四目相对。
他喃喃自语：“原来‘胡’即是狐啊...”
窗外，似乎有一抹白影掠过，似真似幻，消失在茫茫雪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