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的使者……你不该……”那意念断断续续,却字字诛心。
王炮手背脊发凉,他想起了老人们的告诫,想起了那白狼临死前的眼神,想起了那未足月的狼崽。悔恨像毒草一样在他心里疯长。他不是没杀过生,猎户靠这个吃饭,但这次,不一样。他感觉自已触犯了某种古老的禁忌,打破了人与山林之间微妙的平衡。
“嗷呜——!”
头狼发出一声实质性的长嚎,攻击开始了。
黑影开始冲击木屋。门板被撞得“砰砰”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窗户也在剧烈摇晃。王炮手红了眼,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恐惧和悔恨。他对着门缝开了一枪,老套筒的轰鸣暂时逼退了攻击。他能闻到门外浓重的腥膻气,听到利爪刮擦木头的“刺啦”声,让人牙酸。
他不能坐以待毙。他想起屋外埋着的几个捕兽夹,是准备对付大牲口的。他猛地拉开门栓,对着外面黑影最密集处又放了一枪,然后迅速缩回,死死顶住门。狼群被激怒了,嚎叫声更加凄厉。他利用这短暂的间隙,从后墙一个隐秘的缺口爬了出去,匍匐在冰冷的雪地里,试图去触发那些陷阱。
寒冷刺骨,雪沫灌进他的领口。他能清晰地听到狼群粗重的喘息声,近在咫尺。他的手冻得麻木,几乎握不紧枪。黑暗中,一双绿眼突然在近处亮起,带着腥风扑来。他下意识地一滚,“咔嚓”一声,沉重的捕兽夹合拢的巨响伴随着一声凄惨的狼嚎。他成功了,但也暴露了位置。
更多的绿光围了过来。他连滚带爬地退回木屋,背上被狼爪挠了一下,火辣辣地疼。这一夜,成了漫长的煎熬。枪声、狼嚎、撞击声、他自己的喘息和心跳声交织在一起。恐惧在不断升级,从最初的惊慌,到后来的麻木,再到一种深沉的疲惫和绝望。他不仅是在和狼群搏斗,更是在和自己的内心搏斗。那张白狼皮在炕上静静地躺着,像是在无声地控诉。他想起了家,想起了儿子,如果自已死在这里……他为什么要贪心那张皮子?
他对着窗外,用尽力气嘶喊:“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放过我!”回答他的,只有更加疯狂的撞击和那头狼冰冷不变的意念:“血债……血偿……”
天色蒙蒙亮时,狼嚎声渐渐停息,如同潮水般退去。外面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王炮手浑身虚脱,倚着门板滑坐在地上,老套筒掉在一边。他喘着粗气,过了许久,才敢小心翼翼地打开一道门缝。
寒风灌入,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和狼臊气。雪地上狼藉一片,满是爪印和暗褐色的血迹。他昨夜布下的捕兽夹,有一个夹断了一条狼腿,触目惊心。
他踉跄着走出木屋,想看看自已到底经历了什么。然而,当他看清周围的景象时,一股比昨夜更深邃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几乎冻僵在原地。
木屋周围,所有他能看到的树木——无论是粗壮的老松,还是纤细的白桦——树干上,从一人高到接近树根的位置,密密麻麻,布满了深刻的狼爪印。那爪印深嵌入木,纵横交错,仿佛有无数只狼,用尽了所有的怨恨和力气,反复抓挠了一整夜。这些爪印形成了一个无比清晰、无比巨大的圆圈,将他的小木屋死死地围在中央,像一个永恒的诅咒,一个来自山林本身的警告印记。
太阳苍白地升起来了,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风掠过那些爪印时,发出细微的、如同呜咽般的声音。
王炮手呆呆地站在那个恐怖的包围圈中心,看着那些无声的控诉。他知道,有些债,不是活着就能还清的。他猎杀了一头罕见的狼,而狼群,则夺走了他身而为猎人,在这片山林里最后的安宁与勇气。从那以后,王炮手就变了,他不再打猎,人也沉默了许多。有人问起,他只摇摇头,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恐惧和那片密密麻麻的狼爪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