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凑近一看,鸡窝里密密麻麻挤满了耗子,足足有上百只,它们不是来偷鸡蛋的,而是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仿佛在等待什么可怕的灾难降临。
王老五从屋里冲出来,看见这情景,也傻了眼。
“老、老何...”王老五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说的是真的...”
消息很快传遍了小村。这一次,没人再笑话老何了。村民们自发聚集到村口老槐树下,七嘴八舌议论着,人人脸上都写满了恐慌。
“我娘家是唐山的,76年地震前,我娘说井里的水忽然冒泡,跟开锅似的。”一个媳妇小声说。
“我家那条老狗昨晚叫了一宿,怎么哄都不停。”又有人说。
“我鱼塘里的鱼今天全浮到水面上,疯了一样跳。”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蔓延。有人说要逃,有人说不至于,为了几只耗子就弃家而逃太荒唐。大家争执不下,最后都把目光投向老何。
老何这辈子从没被这么多人注视过。他咽了口唾沫,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
“我...我觉得,宁可信其有...”老何声音不大,但很坚定,“咱们今晚别睡屋里了,收拾收拾值钱东西,在打谷场凑合一宿,万一...”
“万一没事呢?不就白折腾了?”有人质疑。
老何深吸一口气:“白折腾总比没命强。”
这话说服了大多数人。傍晚时分,村民们开始拖家带口往打谷场搬。老人们絮絮叨叨,孩子们以为野营,兴奋地跑来跑去,只有大人们面色凝重,不时抬头看天,仿佛在等待审判。
老何回到家,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又把老伴的照片小心翼翼揣进怀里。出门前,他最后扫了一眼这个住了一辈子的老屋,心里五味杂陈。
这一夜,打谷场上没人睡得着。老人们聚在一起抽烟,女人们搂着孩子,年轻人则低头刷着手机,寻找任何可能的相关消息。
半夜里,不知谁喊了一声:“看!耗子!”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月光下,又一波耗子大军从村里穿过,这一次,它们不仅不怕人,甚至从人们的脚边擦过,完全无视人类的存在。
凌晨两点多,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声,像是远方的雷声,又像是大地在呻吟。
老何突然感到一阵心悸,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就像有一只手攥住了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来了...”他喃喃自语。
“什么来了?”旁边的王老五问。
老何没回答,只是死死盯着远处黑黢黢的村庄轮廓。
然后,一切突然安静下来,死一般的寂静,连夏夜的虫鸣都消失了。
凌晨三点左右,不知是谁的手机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紧接着,更多人的手机接连响起。
“地震!四川大地震!”有人惊呼。
人们围拢过去,看着手机屏幕上触目惊心的消息: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四川汶川发生8.0级大地震,伤亡惨重...
打谷场上顿时炸开了锅。有人庆幸自己听了老何的话,有人担心四川的亲人,有人开始跪地祷告。
老何却愣在原地——下午两点二十八分,正是他感到一阵剧烈心悸的时候。可是,四川离辽宁千里之遥,怎么可能?
更让人不解的是,就在消息传来的同时,那些在村子里徘徊多日的耗子,就像人间蒸发一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后半夜,辽宁地区也有了轻微震感,一些老旧的土墙出现了裂缝,但没人伤亡。
天亮了,村民们回到家中,发现除了些锅碗瓢盆摔碎外,并无大碍。只有老何家,人们发现了一件怪事——他家的粮仓里,一只耗子也没有了,连以前常见的耗子洞都被某种泥土仔细封死,仿佛耗子们用这种方式感谢老何的“知遇之恩”。
老何站在自家院子里,望着空空如也的粮仓,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几天后,村里的壮劳力组织去四川支援,老何也想去,但被劝住了。他捐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那是他攒了多年准备翻修房子的钱。
“房子能住就行,”老何对劝他的人说,“人不能白活一回。”
汶川地震过去一个月后,榆树屯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有老何,每到夜晚总会站在院子里,望着星空发呆。
他常常想起那些耗子,想起它们诡异的行为,想起那个让他心悸的时刻。他想,也许那些耗子不是成精,而是天地间某种人无法理解的信使,在灾难来临前,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发出警告。
六月初的一个傍晚,老何正在院子里择菜,忽然看见一只耗子从墙角钻出来,不慌不忙地穿过院子,消失在暮色中。
那是一个月来,老何在家见到的第一只耗子。
它回来了,像个老朋友。
老何笑了笑,继续低头择菜。天边,夕阳如火,烧红了半边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