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是的,我和我的家人都在那场洪水中丧生。”老人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别人的事。
我浑身发抖,想跑却站不起来。
“那
“有些是当年洪水的遇难者,有些是后来在这段江域淹死的人。他们无法安息,因为没有人记得他们,没有人祭奠他们。”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恐惧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悲哀。我想起了我弟弟,二十年前也是在松花江游泳时溺水身亡,尸体始终没有找到。
“我弟弟…他在
老人点点头:“他和你一样,喜欢在这江上钓鱼。三年前的冬天,冰面破裂…”
“不可能!”我打断他,“我弟弟是夏天淹死的,二十年前!”
老人凝视着我,那双黑洞般的眼睛似乎能看穿我的灵魂:“你确定吗?你亲眼看到了吗?”
我愣住了。确实,我当时在外地打工,接到消息赶回家时,弟弟已经下葬了。父母哭得撕心裂肺,只说是在江里淹死的。二十年来,我一直以为那是夏天发生的事,但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没有人明确告诉过我具体时间。
“记忆会欺骗人,尤其是当真相太痛苦的时候。”老人轻声说。
我再次鼓起勇气靠近冰洞,向下看去。那张酷似弟弟的脸依然在那里,但这次我注意到它比弟弟去世时的年龄要大一些,更接近如果他还活着今天应该有的样子。
“为什么让我看到这些?”我问老人。
“因为你也快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了。”老人平静地说,“明天的这个时候,你会在这江面上遇到同样的命运。”
我脊背发凉:“什么?”
“冰层会破裂,你会掉进去,没有人会找到你的尸体。”老人的声音没有起伏,“就像那些被遗忘的人一样。”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那你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老人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表情——一种混合着深深愧疚和悲伤的表情。
“那场洪水不是天灾。”他低声说,“那天我带着村民在冰面上开辟一条捷径,我们明知道三九天的冰层可能不够结实,但为了省下绕道的两个小时...我作为村支书,做了那个错误的决定。”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投向冰洞:“七十三条生命,因为我的错误葬身江底。死后,我被惩罚留在这江面上,年复一年地见证所有在这里失去生命的人,却无法帮助他们安息。”
“那你为什么说我会...”
“因为我看到了征兆,就像那年一样。”老人说,“明天的冰层会因上游化工厂的偷偷排污而变薄,而你选择了最危险的位置。”
我怔住了。确实,我昨天听说下游有死鱼浮出,但没当回事。
“我该怎么办?”我终于问道,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活下去,记住他们。”老人说,他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告诉活着的人,这条江里不止有水,还有被遗忘的历史和生命。”
“等等!”我急忙喊道,“我弟弟...他能安息吗?”
老人几乎完全消失了,但他的声音依然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当你不再只为了消遣而钓鱼,当你记得每一个被江水带走的人,他就离安息更近一步了。”
最后一句话消散在风中,老人彻底消失了,他旁边的冰洞也不见了踪影,仿佛从未存在过。我独自坐在冰面上,浑身冷汗淋漓,不知刚才的一切是幻觉还是真实。
第二天,我没有去江心,而是选择了离岸较近的位置。中午时分,远处传来惊呼声——江心的一片冰面塌陷了,正好是我平时最喜欢的位置。几个钓友差点遇险,幸好救援及时。
第二年春天,我在江边开了一家小渔具店,墙上挂着一幅特殊的纪念画,上面记录着松花江榆树段历年溺水者的名字——从一九六九年陈家庄洪水遇难者开始,到去年冬天因冰面坍塌而失踪的两位年轻人。
每当有新客人问起这幅画,我就会讲述那个三九天夜晚的故事。有些人信,有些人不信,但无一例外,他们离开时都会对眼前的松花江多一分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