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花江支流畔的老渡口,歪脖子柳树下总拴着条破旧木船。摆渡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名叫水杏,跟她瞎眼的老爹相依为命。
那年初夏,江水涨得厉害,浑黄的河水裹挟着断枝残叶,打着旋儿向东流。水杏撑着长篙,日复一日接送着南来北往的客。她话不多,眼角却总带着笑,渡客们都说,这闺女心善,撑船稳当,过江放心。
“爹,今儿个收成不错,给您割了二两猪头肉。”水杏撩开芦苇编的帘子,把油纸包递到老爹手里。
老人用枯柴般的手摩挲着油纸包,叹气道:“杏儿,这兵荒马乱的,苦了你了。听说张作霖的旧部又在北边跟日本人交上火,你渡人时多长个心眼。”
“晓得了。”水杏应着,往灶里添了把柴。
天色渐暗,江面上起了薄雾。水杏照例在日头落山前做最后一趟摆渡。她刚解开缆绳,忽听岸上有人喊:
“船家,且慢!”
来人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穿着半旧的青布长衫,眉清目秀,手里拎着个皮箱,像是读书人。最奇的是,他浑身透着一股说不清的凉意,虽是六月天,却让人感觉站在一口深井旁。
“先生要去对岸?”水杏稳住船,问道。
青年点头,一步跨上船头。船身竟没怎么晃动。
“这时辰过江,是有急事?”水杏撑篙离岸,随口问道。
青年望着茫茫江水,轻声道:“来见一个人,等了七年了。”
水杏不再多问。船至江心,雾愈发浓了,远处传来几声凄厉的水鸟叫。青年突然开口:
“这江里淹死过不少人吧?”
水杏手中竹篙微顿:“老辈子人说,每年都得有一个。前些年还有个赶考的书生,连尸首都没寻着。”
青年沉默片刻,忽然指着右前方:“那儿有漩涡,小心。”
水杏顺势看去,果然见水面下有暗流涌动。她急忙撑篙转向,险险避开。
“先生对这水路很熟?”水杏诧异。这暗流隐秘,不是常走船的人不会知道。
青年苦笑:“七年前在这江里泡了三天三夜,哪能不识。”
水杏只当他说笑,也没放在心上。自此,这青年便隔三差五在日落时分出现,总是乘最后一趟船,有时去东岸,有时回西岸。每次上船,都会与水杏聊上几句。
日子久了,水杏发现这人心细如发。江水微涨,他会提醒她哪里暗礁露出;大风将至,他会帮她提前加固篷布;有次遇上醉醺醺的兵痞想赖船钱,他一个眼神就把人吓退了。
七月十五,中元节。按东北民间禁忌,这天太阳落山后不得近水,更别说摆渡。可水杏惦记对岸王老太前日嘱托,说今日一定要去给她卧病的孙子送药。
暮色四合时,水杏正要撑船离岸,那青年又出现了。
“今日鬼门大开,阴气最重,你非要出船不可?”他眉头微蹙。
“救命如救火,顾不得许多了。”水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