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抚松县境内的一个山谷里,他们的小队遭遇了鬼子精锐的森林讨伐队。双方激战半日,抗联伤亡惨重,被迫分散突围。小李和五个战友被压制在一个小山沟里,鬼子从三面包抄过来。
“节省子弹,等靠近了再打!”临时指挥的老赵喊道。
小李屏住呼吸,透过石缝观察敌情。至少有三十多个鬼子正小心翼翼地摸过来,距离不到一百米了。
“打!”
枪声大作。小李依托一块巨石,举枪射击。那熟悉的引导感又来了,枪身微微转动,几乎不用他刻意瞄准,子弹就呼啸而出,准确命中目标。
一枪,两枪,三枪……每声枪响,就有一个鬼子倒地。战友们也被他的精准射击鼓舞,越战越勇。
但鬼子太多了,很快,他们的弹药所剩无几。
“我没子弹了!”
“我也没了!”
战友们陆续喊道。
小李摸了摸自己的子弹袋,也只剩下最后一排子弹。他冷静地压弹上膛,继续射击。
就在这时,一颗手榴弹落在他们附近。“小心!”老赵扑过去,想把手榴弹扔回去,但太迟了。爆炸声过后,老赵倒在血泊中,不再动弹。
小李红了眼,举枪向投掷手榴弹的鬼子射击,可扣动扳机后,只听见“咔”的一声——没子弹了。
剩下的十几个鬼子见状,大胆地冲了上来。眼看他们就要全军覆没,小李突然感到手中的步枪剧烈震动起来,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枪身传来,几乎是强行带着他的手臂举枪、瞄准。
更让他震惊的是,明明已经打空的枪,在他扣动扳机时,竟然又响了!
“砰!”冲在最前面的鬼子应声倒地。
小李来不及细想,再次扣动扳机,枪又响了。就这样,他一连打出了十多发子弹,枪枪命中,直到最后一个鬼子倒下。
山谷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声和伤员微弱的呻吟。
“小李,你……你刚才不是没子弹了吗?”幸存的战士小张惊恐地看着他。
小李茫然地检查步枪,弹仓确实是空的,一发子弹都没有。那刚才的枪声和倒下的鬼子又是怎么回事?
他不敢深想,赶紧去查看伤员。这一战,他们六个人只有三个活下来,且都负了伤。
当晚,他们在山谷中休整,等待联络的同志。小李疲惫不堪,却不敢入睡,白天的事情太诡异了。他借着月光,仔细端详这杆陪伴他近一年的步枪。
枪身上的烤蓝已经磨损大半,木质枪托也有多处磕碰的痕迹,但整体保养得很好,机件灵活。在枪托底部,他发现了一道以前没注意到的刻痕——那是一个歪歪扭扭的“杨”字。
就在他抚摸那个刻字时,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这次的梦境格外清晰。
杨大山就站在他面前,浑身是血,但笑容依旧爽朗。“小子,今天表现不错,没给我丢人。”
“班长,真的是你?”小李哽咽着问。
杨大山点点头:“这杆枪跟我五年了,从吉林打到黑龙江,饮过多少鬼子的血,我都记不清了。枪有魂啊,兄弟,特别是饮过血的枪。”
“那今天……”
“是我借你的手,杀了那些狗日的。”杨大山的表情严肃起来,“但我时间不多了,枪魂的力量一次比一次弱。下次,就全靠你自己了。”
“别走,班长!”小李急忙道。
“记住你的承诺,照顾好我娘……”杨大山的身影渐渐模糊,最后化作一缕轻烟,消失在梦境中。
小李惊醒过来,脸上满是泪水。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梦见过杨大山,而那杆枪也似乎失去了往日的灵性,变成了一杆普普通通的步枪。
往后的战争岁月里,小李靠着刻苦训练,依然是一名优秀的神枪手,但再没有发生过子弹自动上膛之类的怪事。他常常怀疑,那一切是否只是自己的幻觉,是残酷战争中产生的集体癔症?
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抗战胜利。小李没有立即复员,又参加了解放战争,直到一九四九年负伤退伍。
回乡的路上,他特地绕道敦化,凭着记忆中的地址,找到了杨大山的老家李家屯。
经过多方打听,在一间破败的茅草房里,他找到了杨大山的母亲——一个双目失明、满头白发的老太太。
“娘,我是大山的朋友,来看您了。”小李跪在老人面前,声音哽咽。
“大山?我的儿啊……”老人颤抖着抚摸小李的脸,“你不是大山,大山他……已经没了,是吧?”
小李再也控制不住,泪如雨下:“从今往后,我就是您儿子,给您养老送终。”
他在李家屯安了家,尽心侍奉杨母,直到一九五七年老人安详离世。下葬那天,小李把杨大山的照片和那杆步枪一起埋在了老人墓旁。
说也奇怪,自从那杆枪埋入土中,小李就再也没做过关于战争的噩梦。他在屯里娶妻生子,过上了平静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