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鬼屯粮(2 / 2)

王老棍脸色大变,拉起我就往外走:“坏了,它们不肯听。”

第二天,我们开始全面清点粮食。说来也怪,明明每天只少一点点的粮食,这次清点却发现少了整整二十麻袋。连长暴跳如雷,下令加强守卫,每晚增加一倍人手,严防有人偷粮。

我和王老棍都被编入加强守卫队,每晚巡逻四次。就在加强守卫的第一天夜里,怪事发生了。

那晚下着小雪,探照灯的光柱中,雪花纷飞如絮。凌晨两点左右,新兵小李突然指着粮仓尖叫起来:“那是什么?”

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粮仓的墙壁上,赫然出现了一片移动的阴影,像是一群瘦骨嶙峋的人影,正扛着什么东西,缓缓向西墙移动。

“别瞎看!继续巡逻!”王老棍喝道,但他的声音有些发抖。

第二天早上,粮仓里又少了三麻袋粮食,而地上却没有新的米粒痕迹。

恐怖在营中蔓延。接连三夜,无论我们如何严加防范,粮食都在减少。更可怕的是,开始有人做噩梦了。

第一个是新兵小李,他梦见自己被困在一个漆黑的地窖里,周围全是骨瘦如柴的人,伸手向他讨要食物。他惊醒后,发高烧,胡言乱语,被送去了医务所。

接着是老兵刘大嘴,他梦见一个老太太带着两个小孩,跪在他面前磕头,嘴里念叨着:“饿啊,饿啊…”

恐惧像瘟疫一样传开,连最不信邪的连长也开始在夜里惊醒,说听见有人在地底下哭泣。

我虽然还没做噩梦,但每晚都睡不好,一闭眼就仿佛听见那粮食流动的声音。王老棍的状态更差,他眼窝深陷,常常自言自语:“它们生气了…不该拦着的…”

第七天夜里,轮到我和王老棍一起巡逻粮仓外围。北风呼啸,把铁丝网吹得嗡嗡作响。就在我们走到西墙附近时,王老棍突然抓住我的胳膊:“栓柱,你听!”

风中传来细微的哭声,像是小孩子在呜咽。

“是风声吧?”我强作镇定。

王老棍摇摇头,提着煤油灯向西墙走去。我紧随其后。越靠近西墙,哭声越清晰。突然,王老棍停住了脚步,灯光照见墙根下有一小堆黄澄澄的小米,形成一个奇怪的图案,像是一张扭曲的人脸。

“它们在标记…”王老棍喃喃道,“被标记的人会做噩梦,然后…”

“然后什么?”我紧张地问。

“会变成它们中的一员。”王老棍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就在这时,粮仓里突然传来巨大的响声,像是无数麻袋同时倒塌。我们冲进去,点亮所有的灯——眼前的景象让我倒吸一口冷气:原本整齐码放的麻袋堆塌了一大半,形成一个诡异的圆形空地,而地面上,密密麻麻的小米粒组成了一张巨大的人脸,双眼空洞,嘴巴大张,仿佛在无声地呐喊。

“完了,”王老棍一屁股坐在地上,“它们真的怒了。”

第二天,王老棍病倒了,高烧不退,嘴里不停喊着:“别过来!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

我守在床边,听他断断续续的呓语,终于拼凑出了真相:四六年那场饥荒,张家地主确实关押了欠租的佃户,但下令不给他们食物的,是当时的保安队长,也就是现在的副师长。而王老棍那时是保安队的一员,曾奉命看守地窖...

“三十七个人啊,”王老棍在昏迷中哭泣,“连小孩都没放过...”

我浑身冰凉,终于明白这些“粮鬼”为何久久不散。

那天晚上,我独自站在粮仓门口,内心挣扎。按照规矩,我应该立即上报王老棍说出的真相。但这些冤死的灵魂,他们只是想吃饱,有什么错?

深夜,我端着一碗小米饭,来到西墙根下,摆好,点燃三炷香。

“冤有头,债有主,”我低声说,“我知道你们死得冤。王老棍也快不行了,你们就放过他吧。这些粮食,你们需要就拿去,但请别再把活人带走了。”

香火在夜色中明明灭灭,周围一片寂静。忽然,一阵风吹来,香头猛地亮了一下,又恢复原状。粮仓里的沙沙声似乎轻了许多。

我回到营房,王老棍的呼吸平稳了许多,不再说胡话。

第二天早上,奇迹发生了。粮仓里的粮食一点没少,而王老棍的烧也退了。他醒来后,对之前的事一概不知,只说自己做了个长梦,梦见许多人来感谢他。

粮仓从此安静了,“粮鬼”再也没出现过。但每逢阴雨夜,老守卫们还是能听见隐约的粮食流动声,只是谁也不提,只是默默地多摆一碗饭在西墙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