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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井中镜界(2 / 2)

病拖拖拉拉十来天,我才勉强能下炕。人瘦了一圈,眼神也呆滞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疯跑,常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望着村头老井的方向发呆。村里孩子们见了我都躲着走,大人们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小海这娃,魂儿让井鬼勾去一半了。

期间,村里几个老人合计着,请人来做了场法事,又在井边烧了不少纸钱元宝。但我知道,没用。夜里我依然能听见那若有若无的召唤,像一根冰冷的丝线,缠在我的心上。

转机出在那年秋末。村里要修路,规划路线正好经过那口老井。施工队开来,几个壮小伙用撬杠吭哧吭哧挪开了井口的石板,准备用土石把它填平。

我也跑去围观,挤在大人腿缝里朝里看。井口大开,阳光照进去,能看见井壁上墨绿的苔藓和几丛枯草。井底是干涸的,只有些落叶和淤泥,哪有什么清亮如镜的水。

就在第一锹土将要落下时,村里那个有点癔症、时常自言自语的放牛光棍陈老歪,突然冲了过来,扑到井边,指着井底怪叫:“娃娃!穿蓝褂子的娃娃!蹲在那儿哭哩!”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准备填井的人,手都僵在了半空。一股无形的寒意顺着每个人的脊梁骨往上爬。

施工队长是个不信邪的愣头青,骂了句脏话,夺过铁锹就要继续干。我爹猛地冲上前,一把按住他的手。

“等等!”

我爹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起。他看看那幽深的井口,又看看呆立在一旁、脸色苍白的我,眼神里挣扎着恐惧、无奈,还有一种下定决心的狠劲。他或许不信井底有鬼,但他信他儿子差点死在这口井里,信这井牵扯着村里几十年的风言风语和眼下这让人头皮发麻的诡异。

“这井…不能这么填。”我爹的声音干涩,“得先‘送’。”

最终,村里听从了我爹和几个老人的意见。没有大张旗鼓的法事,怕影响不好。只是在一个月圆之夜,我爹、五奶奶,还有几个胆大的本家叔伯,带着香烛纸马、一叠用彩纸剪的小衣裳、还有几样果品点心,再次来到井边。

五奶奶让我远远站着。她自己在井边点燃香烛,把纸衣和纸钱慢慢烧化,灰烬打着旋儿往井里落。她苍老的声音在夜风里飘忽不定,像是在叮嘱,又像是在送别:

“走吧…走吧…苦处受了,就别缠磨活人了…找个好人家,好好托生去…”

我爹把点心和一件我小时候穿的旧蓝布褂子,轻轻放在了井沿边。

那晚的风特别大,吹得火焰明灭不定。在纸钱将尽未尽时,我似乎看到井口深处,有一点微弱的蓝光闪了一下,像夏夜的萤火,旋即熄灭。同时,我心头那根缠绕多日的冰冷丝线,啪地一声,断了。浑身一轻,一直浑浑噩噩的脑子,也瞬间清明起来。

自那以后,那口井被彻底填平,上面铺了青石,成了村路的一部分。我再经过那里时,再也没有那种心悸的感觉。

许多年过去了,我离开了那个村庄,在城市里读书、工作。但那口井,那个叫李望生的男孩,成了我心底一个隐秘的印记。我查过更多资料,推测他大约是光绪三年那场席卷华北的大旱灾中,无数被牺牲的卑微生命之一。他的“家”,或许是他跌落前最后记忆的残影,被无尽的怨念和孤独,禁锢在了那口冰冷的井里。

前年夏天,我带着女儿回老家看望父母。车子驶入村口,经过那段用青石铺就的路面时,三岁的女儿突然指着窗外,奶声奶气地说:

“爸爸,你看,井边有个穿蓝衣服的小哥哥,他在对我笑呢。”

我猛地一脚刹车,惊出一身冷汗,倏然回头。

车窗外,夕阳把青石路面染得一片金黄,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晚风穿过白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消散在久远的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