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关老爷子的指示,赵大刚找到了一处相对完整的院落——这里正是当年他第一次用这把刀的地方。他清理出一片空地,点燃了带来的煤油灯,然后按照吩咐,在周围插上了七根桃木楔子。
仪式开始了。赵大刚解开红布,将屠刀放在早已准备好的杨木案板上,然后点燃三炷香,朝四方拜了拜。
“天地神明在上,弟子赵大刚无知,半生杀生无数,今知罪孽深重,特来谢罪...”他念着关老爷子教的祷词。
突然,狂风大作,煤油灯的火焰剧烈摇晃起来。屠刀开始剧烈震动,发出刺耳的嗡鸣声。
赵大刚硬着头皮继续仪式,抓起一把朱砂,准备撒向刀身——这是关老爷子说的最后一步,用朱砂封住刀灵,然后深埋。
就在这时,屠刀猛地从案板上飞起,悬在半空中!
赵大刚惊得后退一步,只见那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刀尖直指他的胸口。
“老伙计,你要杀我?”赵大刚声音发颤。
刀没有动,只是悬在那里,发出低沉的嗡鸣。忽然,赵大刚眼前一花,周围的景物变了。他看见无数牲畜的影子在四周浮现,它们的眼睛都是血红色的,无声地注视着他。
在这些影子中,他还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那些曾经和他一起工作的老屠户,有的已经去世多年。他们站在牲畜中间,同样沉默地看着他。
赵大刚腿一软,跪倒在地:“我知错了,知错了啊...”
悬在空中的刀慢慢降下来,刀尖依然指着他,但并没有前进。
赵大刚忽然明白了什么。他从包袱里取出一个酒壶,拔掉塞子,将白酒倒在面前的土地上:“这一杯,敬丧生在此刀下的所有生灵。”
然后又倒了一杯:“这一杯,敬那些和我一样,靠屠宰养家糊口的同行。”
最后倒了一杯:“这一杯,敬你这跟随我半生的老伙计。”
三杯酒洒毕,四周的幻象渐渐淡去。屠刀“铛”一声落在雪地上,红光消散,又变回了普通的屠刀。
赵大刚长舒一口气,伸手去拾刀。就在他的手指触到刀柄的瞬间,一阵剧痛传来——刀身突然变得滚烫,在他的掌心烙下了一道深深的疤痕,形状像一滴滴落的血珠。
他明白了,这是刀灵留下的印记,是他们之间最后的联系。
天亮时分,赵大刚在院中挖了一个深坑,将屠刀用红布包好,放了进去。填土之前,他犹豫了一下,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铁盒,里面是他这些年来记录的宰杀数量。他将铁盒也放入坑中。
“尘归尘,土归土,所有的罪孽和功德,都到此为止吧。”他喃喃道,然后将土填平。
回到白河后,赵大刚辞去了屠宰场的工作,在城东开了家小杂货店。偶尔有老熟人问起他那把着名的屠刀,他只淡淡一笑:“退休了,跟我一起退休了。”
只有深夜打烊后,他才会就着灯光,凝视掌心那个奇怪的疤痕。有时,在腊月寒风呼啸的夜晚,他似乎还能听到远处传来隐隐的刀鸣声,像是在告别,又像是在守护。
一九九九年的最后一天,赵大刚在店里整理货物时,当地晚报记者来访,想采访世纪之交的感受。记者注意到他掌心的疤痕,好奇询问。
赵大刚默然片刻,摇摇头:“只是个老伤疤,不值一提。”
记者走后,他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轻声自语:“就要进入新世纪了,有些老故事,就让它留在旧世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