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二十六年,也就是一九〇〇年,咱这地方闹义和团。有一伙拳民在这里设坛,杀了不少洋毛子和教民。后来俄国兵打过来,拳民们寡不敌众,全部被俘。”
赵三爷顿了顿,拐杖重重地敲击着地面:“俄国兵残忍啊,把俘虏全部砍了头,尸体就扔进了这口井里。足足一百零八具啊!尸体把井都填满了。”
“后来呢?”我屏住呼吸问。
“后来井水变成了红色,整整三年不能饮用。每到夜晚,井里就传来凄厉的哭喊声,说是那些冤魂不得超生。村里请来了道士,做了一场法事,封印了这口井。直到民国十五年大旱,才重新打开使用。”
赵三爷浑浊的眼睛望着漆黑的井口:“道士当年说过,这井里的怨气太重,必须每隔三十年淘一次井,用人气镇住怨气。否则,井底的冤魂就会爬出来作祟...”
我听得脊背发凉,不由得裹紧了单薄的衣衫。
“那建国哥看到的...”我怯生生地问。
“他看到了井底的真相。”赵三爷叹了口气,“那些尸体经过几十年浸泡,早已腐烂变形,却又奇异地保持着人形。在黑暗中,确实像是无数纠缠的肢体和痛苦的人脸啊...”
老支书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三爷,那现在该怎么办?”
“必须再下去一个人,”赵三爷语气坚定,“用红绳系腰,带上符咒,安抚那些亡魂。否则,整个屯子都要遭殃。”
“我去。”我不知哪来的勇气,脱口而出。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我。老支书摇摇头:“小柱,你还小,不知道
“建国哥对我有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白疯。”我固执地说,“再说,我身子轻,容易拉上来。”
最终,在我的坚持下,大人们勉强同意了。
第二天正午,阳气最盛的时候,我腰系红绳,胸前贴着赵三爷给的符咒,被一点点放入井中。
越往下,光线越暗,温度也越来越低。井壁上长满了滑腻的苔藓,摸上去像是死人的皮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腐臭味。
大约下了四五丈深,我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井壁似乎活了过来,那些苔藑和石缝组成了一张张扭曲的人脸,无声地哀嚎着。我甚至感觉到有冰冷的手在触摸我的脚踝。
“幻觉,都是幻觉。”我不断提醒自己,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可怕的景象。
终于,我的脚触到了井底。井底比想象中宽敞,淤泥没过了膝盖。我小心翼翼地摸索着,突然,手指触到了一个硬物。
我把它捞起来,借着从井口透下来的微光,看清那是一块已经腐朽的木牌,上面依稀可见“义和神拳”四个字。
就在这一刹那,我耳边响起了无数人的哭喊、哀求和咒骂。那声音不像是通过耳朵听到的,更像是直接钻入脑海。
“报仇...报仇...”
“死不瞑目啊...”
“为什么杀我们...”
我吓得魂不附体,慌忙从怀中掏出赵三爷给的符咒,按照他教的方法,贴在井壁上。然后双手合十,喃喃念道:“各位前辈,冤有头债有主,害你们的人早已作古。请安息吧,不要再祸害活着的人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声音渐渐平息了。我拉了拉绳子,示意上面的人把我拉上去。
当我重见天日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老支书一把抱住我:“小柱,好样的!”
说来也怪,自那以后,建国的疯病慢慢好转,虽然对井底发生的事情记忆模糊,但至少能正常生活了。老井的水位也奇迹般地回升,解了屯里的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