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惊,老马家那事我听大人提起过,说是那孩子死得惨,捞上来时浑身青紫,手里还死死攥着一截红头绳。
李半仙做了法事,在狗剩脖子上挂了一道符,嘱咐三天内绝不能近水边。狗剩稍微安稳了些,虽然还在发烧,但至少不说胡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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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黄昏,眼看着禁忌就要过去,狗剩却突然从炕上坐起来,眼神直勾勾地望着门外。
“他们叫我呢……”他喃喃道,“河面上的小朋友叫我溜冰去……”
狗剩娘吓得魂飞魄散,紧紧抱住他:“儿啊,没人在叫你,你听差了!”
但狗剩力大无比,一把推开他娘,光着脚就往外跑。他爹和几个邻居赶忙追上去,我也偷偷跟在后面。
狗剩跑得飞快,像是脚不沾地,直冲河面。那时夕阳西下,冰面被染得血红,刺骨的寒风吹得人站立不稳。
“回来!狗剩!”他爹声嘶力竭地喊着。
狗剩跑到河心,就是那天他说看见冰下人脸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他转过身,面对追来的人群,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冰碎了。”他轻轻说了一句,然后整个人猛地向下沉去,仿佛脚下的冰突然化成了水。
“儿啊!”狗剩爹疯了一样冲过去。
众人赶到时,只见冰面上裂开一道尺宽的口子,狗剩已不见踪影。他爹二话不说就要往冰洞里跳,被几个壮汉死死拉住。
“不能跳!
我站在冰洞旁,浑身发抖,突然看见冰层下似乎有一张紫青色的脸一闪而过,嘴角上扬,露出尖尖的牙齿。我吓得倒退几步,脚下一滑,摔倒在冰面上。
就在那一瞬,我的手触到了冰洞边缘,恍惚中感觉有什么冰冷粘腻的东西擦过我的指尖。我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后退。
大人们手忙脚乱地打捞了半个时辰,终于把狗剩拖了上来。他浑身冰冷僵硬,脚踝上赫然有五道紫黑色的指印,像是被一只极小极瘦的手紧紧攥过。
狗剩还有一丝微弱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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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剩活了下来,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了。他变得沉默寡言,尤其在冬天,从不敢靠近冰面。即便是多年以后,我们长大成人,他依然会在寒冬的夜晚惊醒,梦见那只冰冷的手抓着他的脚踝。
后来我听赵大爷说起那段往事,他嘬着旱烟,眯着眼睛:“六二年掉冰窟窿那娃,是因为爹娘饿死了,没人看管。那年的冬天,比九八年还要冷啊...”
我这才明白,雪童的传说背后,是更多说不尽的悲凉。每一个厉鬼,生前又何尝不是可怜人?
一九九八年的冬天特别长,河面的冰直到次年四月才完全融化。开春后,有人在河岸老柳树下发现了一个小坑,像是被人挖开过,里面有一截褪色的红头绳。
没人知道是谁挖的,也没人知道那是不是当年死去的马家孩子的坟。
只是自此以后,村里多了条规矩:小孩子不准独自上冰面,尤其不能去河心那片水域。
偶尔有不懂事的孩子靠近那里,老人们就会厉声喝止,然后低声念叨:
“别惊扰了雪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