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吧...回来吧...水里凉快...”
小波每次都会惊醒,一身冷汗。
爹娘带他去了医院,医生说是惊吓过度,开了些安神的药,可一点也不管用。脚踝上的手印,抹什么药膏都不好使。
后来奶奶从乡下赶来,一看那手印就拍大腿:“这是叫水鬼标记了!要抓替身呢!”
奶奶说,淹死的人不能投胎,非得抓个替死鬼才能超生。她让小波娘备了黄纸白酒,傍晚时分到水库边烧纸祷告。小波娘照做了,可夜里小波还是做了那个梦,这次那女鬼似乎有些不耐烦,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只剩下怨毒的表情。
“你不来,我们就去找你...”梦中,女鬼的声音尖利了许多。
第二天一早,小波家院子里湿漉漉的,从院门到屋门口,留下一串水脚印,尺寸很小,像是女人或者孩子的脚。家里的大黑狗对着空气狂吠不止,毛都竖起来了。
爹娘吓坏了,商量着要去找镇上的刘半仙。
刘半仙七八十岁了,据说能通阴阳。他看了看小波脚踝上的手印,闭眼掐指算了算,忽然睁开眼:
“这不是一般的水鬼抓替身。水库底下冤魂太多,形成了一个‘怨灵群’,他们不甘心就这么困在水底,要拉活人下去作伴。那穿蓝布衫的女人,是1958年水库建设时淹死的,一家五口全淹死了,怨气最重。”
刘半仙说,单纯烧纸送不走这些怨灵,得知道他们的冤屈,了却他们的心愿。
小波爹娘傻眼了:“这都半个多世纪前的事了,上哪打听去?”
这时,一直沉默的小波突然开口了:“她说她叫秀娥,家住下洼子村,水库放水那天,她男人上工去了,她带着三个孩子没来得及撤...”
所有人都愣住了,小波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些。
刘半仙点点头:“孩子被附身了,但也是条路子。得去查档案,找知情人,了却他们的心愿。”
小波爹四处打听,终于找到了当年参与水库建设的老工人赵大爷。赵大爷已经八十多了,住在养老院里。
听说来意后,赵大爷浑浊的眼睛望向窗外,久久不语。
“下洼子村...秀娥...”老人喃喃自语,忽然老泪纵横,“那是我表妹啊...”
赵大爷断断续续讲起了往事。1958年水库建设工期紧,上级要求提前竣工献礼。原本计划三个月后放水,突然通知提前到三天后。许多村民来不及搬迁,尤其是下洼子村地势低洼,通知到的当晚就开始放水了。
“秀娥和她三个娃...都没跑出来...后来打捞尸体,只找到她最小的女儿...”赵大爷抹着眼泪,“建设是好事,可方式太粗暴了...淹死了不少人啊...”
小波爹娘听得心惊肉跳,回家把打听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刘半仙。
刘半仙沉吟片刻:“这就对了。怨气这么重,是因为死得冤,死后连个名分都没有,没人祭奠。得给他们立个牌位,超度亡灵。”
按照刘半仙的指点,小波家请人用桃木刻了个牌位,写上秀娥和她家人的名字,又准备了香烛纸钱、三牲供品,请来道士诵经超度。
仪式就在水库边上举行。道士摇铃诵经时,忽然刮起一阵旋风,把纸钱卷得老高。小波站在一旁,恍惚间好像看见水里浮出几张脸,不再是惨白狰狞,而是变得平和了许多。那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朝他点了点头,慢慢沉入水底。
说也奇怪,法事过后,小波脚踝上的手印一天天淡下去,最后彻底消失了。那个噩梦也不再纠缠他。
盛夏过去,秋风渐起。小波又一次站在水库边上,水面平静如镜,再也看不到那些恐怖的脸孔。他心里明白,有些历史不该被遗忘,有些生命不该成为冰冷的统计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