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的夏日,松花江畔王家屯的老渔民赵铁柱蹲在自家门槛上,望着黑压压的天,心里头直犯嘀咕。
“这天色邪性得很,”他嘟囔着,狠狠吸了一口旱烟,“云头沉得快要掉进江里了。”
屯子里的人都知道赵铁柱的性子,倔得像头驴,认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老伴前年走了,儿子在南方打工,闺女嫁到了省城,就剩他一个人守着江边的老屋和那条用了半辈子的破渔船。
“铁柱叔,今晚就别出船了,”邻居二嘎子隔着篱笆喊,“天气预报说有大暴雨,江上怕是不安稳。”
赵铁柱哼了一声,没搭话。他心里惦记着前几天在江心下的那片网,要是今晚不收,暴雨一来,怕是连网带鱼都要冲没了。那网还是老伴生前攒钱给他买的,说什么也不能丢。
天黑得比往常早,乌云压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鱼腥混杂着泥土的怪味。赵铁柱披上蓑衣,提着马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江边去。风吹得芦苇荡哗哗作响,像是无数人在暗中窃窃私语。
王家屯的老辈人常说松花江底下不干净,尤其是日本人占领东北那会儿,江边没少死人。赵铁柱他爹就是被日本人抓去修江防工事,再也没回来。娘临终前还念叨,说看见爹站在江水里向她招手,头顶上有个碗口大的疤。
“净扯淡。”赵铁柱向来不信这些神神鬼鬼。他活了六十三年,在江上打渔四十多年,什么怪事没见过?最后不都有个科学解释。
船到江心,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江面起了一层白雾。赵铁柱眯着眼收网,感觉网沉得异常,心里头一喜,怕是捞着大家伙了。可越拉越觉得不对劲——那重量不像鱼,倒像是个人形。
电光一闪,雷声轰隆,赵铁柱看清了网里的东西,吓得差点没栽进江里。
那东西半人半鱼,浑身覆盖着青黑色的鳞片,手脚长着蹼,面部似人非人,一双鼓胀的眼睛毫无神采。最骇人的是它头顶有个碗口大的凹陷,里面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水迹。
赵铁柱浑身发抖,想起老一辈讲的“河童”传说——说是水鬼,专门拖人下水淹死。他抄起船桨,准备把这怪物打回江里去,却见那东西嘴唇嚅动,发出微弱而怪异的声音。
是一串赵铁柱听不懂的语言,但那调子他记得——小时候日本人占领东北那会儿,他听过日本兵这么说话。
“你、你是个啥玩意?”赵铁柱颤声问,桨举在半空。
那生物似乎听懂了,浑浊的眼睛转动了一下,改用生硬的中国话,断断续续地说:
“水...给我水...”
赵铁柱惊得说不出话。怪物头顶凹陷处果然如同传说中那样,必须装有水才能活命。不知为何,赵铁柱鬼使神差地舀了点江水,小心地倒进那凹陷处。
怪物似乎恢复了些力气,眼睛有了焦点。它看着赵铁柱,忽然泪流满面。
“1945年8月...我们...实验失败...”它断断续续地说,“关东军731部队...松花江支队...人体实验...水生化士兵...”
赵铁柱如遭雷击。他听说过日本关东军在东北做的那些孽,尤其是那个臭名昭着的731部队。可他万万没想到,传说中河童竟是日本人的实验造物。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赵铁柱问。
“因为...我曾经也是人,”怪物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叫田中一郎,来自大阪...被迫参军...我想回家...”
暴雨越下越大,江水汹涌澎湃。赵铁柱看着这个半人半鱼的怪物,忽然想起了自己失踪的父亲。如果父亲还活着,大概也和这个日本人年纪相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