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透过明亮的车窗,他能看见车内的乘客。他们都穿着臃肿的冬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所有人的脸都是模糊的,像是蒙着一层雾。这些人一动不动地坐着,没有人交谈,没有人看窗外,就像是一车蜡像。
老刘突然想起一桩往事。那是1993年冬天,沈大高速上发生过一起重大事故:一辆从红旗广场开往工人村的班车,在浑河桥段为了躲避一辆失控的货车,冲破护栏坠入冰河。时值清晨,车上满载着上早班的工人,无一生还。据说打捞上来的尸体都冻僵了,保持着生前的坐姿。
老刘一个激灵,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不敢再看后视镜,只管盯着前方的路况,嘴里不住地念叨:“各位大哥大姐,冤有头债有主,我就是个过路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说来也怪,那公交车似乎听懂了他的话,速度慢了下来,渐渐与货车拉开了距离。老刚松了一口气,却发现前方路面上泛起一片白光,像是积水反射的月光。他减慢了车速,小心地驶过那片区域。
就在这时,货车突然颠簸了一下,仿佛轧过了什么东西。老刘下意识地瞥了眼后视镜,吓得几乎魂飞魄散——那辆公交车就在车后不到五米的地方,车头的大灯照得驾驶室亮如白昼!
老刘甚至能看清司机的位置上坐着一个人,穿着蓝色的工作服,戴着一顶鸭舌帽。那司机的脸依然模糊不清,但老刘能感觉到他正“看”着自己。
“我操!”老刘猛踩油门,货车咆哮着向前冲去。他已经顾不得什么超速不超速了,只想尽快摆脱这个邪门的东西。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月亮从云缝中露出来,在路面上投下清冷的光辉。老刘发疯似的开着车,直到看见远处的灯火——那是沈阳绕城高速的出口。他几乎要哭出来,终于快到目的地了。
老刘再次看向后视镜,后方空空如也,那辆诡异的公交车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他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确实什么都没有。长长的公路上只有他的货车在奔驰,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但他知道那不是梦。额头的冷汗,加速的心跳,以及那种彻骨的恐惧感,都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车到收费站,老刘颤巍巍地交费时,忍不住问收费员:“同志,刚才你有没有看见一辆公交车?老式的,红白相间那种?”
收费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大半夜的,哪来的公交车?高速上不准走公交,你不知道吗?”
老刘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知道没人会相信,反而可能被认为精神有问题。
交货后,老刘在驾驶室里蜷缩着睡了一觉。天快亮时,他被冻醒了,下车检查车辆。当走到车尾时,他猛地愣住了——货车的后保险杠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霜,上面清晰地印着一个手印,像是有人从后面摸过保险杠。
老刘站在晨光微熹中,点烟的手抖得厉害。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在雨夜跑沈大高速那段路了。有时和老哥们喝酒,几杯下肚后,他会含混地提起那晚的经历,总不忘加上一句:
“信不信由你,但那玩意儿确实跟着我跑了小半个钟头。后来我打听过,1993年出事的那辆班车,司机姓李,那天原本不该他当班,是替生病的同事跑的...”
每当这时,老刘总会停顿一下,眼神飘向远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看着后视镜里那辆灯火通明却无牌无照的老式公交车,以及车内那些面容模糊、僵硬不动的乘客。
而他最难忘的,是当那公交车最后一次贴近时,他分明看见司机转过头来——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