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天监的预言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整个长安城都在无形的焦虑中微微震颤。
距离日蚀仅剩三日,狄仁杰心知,必须在天地失色之前,将幽冥司那最后一层伪装彻底撕开。
而手中那几枚冰凉刺骨的玄铁令牌,或许就是叩开最终谜底的钥匙。
“必须弄清这令牌的根脚。”狄仁杰在书房中,将“人”、“地”两枚令牌并排置于案上,烛光下,那狰狞的鬼兽图案仿佛要活过来噬人,“材质非凡,工艺精湛,绝非寻常江湖组织所能拥有。其来源,必与朝廷,甚至与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孙敬之沉吟道:“老师,学生曾查阅将作监历年档案,对此种玄铁记载甚少,只言片语提及前朝或有使用。或许…需寻访那些早已离开将作监、甚至历经前朝更迭的老匠人。”
“正是此理。”狄仁杰目光微闪,“承翊,你可知将作监中,可有技艺精湛、阅历深厚,且已于太宗或高宗朝便告老,如今仍在长安隐居的大匠?”
张承翊凝神思索,他虽非此道中人,但身为护卫,对长安三教九流、各方隐士皆有所留意。
片刻,他眼睛一亮:“确有一人!裴琮,人称‘璇玑叟’,据说其祖上便是将作监名匠,他本人更是在太宗年间便以巧思闻名,尤擅金石镂刻与奇器材造,高宗显庆年间便已致仕,如今算来,怕是已年过九旬,就住在城南曲江坊一处僻静宅院。只是…此人脾气颇为古怪,深居简出,等闲不见外客。”
“裴琮…”狄仁杰记住了这个名字,“九十高龄,历经三朝,正是我等所需之人。脾气古怪无妨,只要他能识得此物。事不宜迟,我们即刻便去拜访。”
为免打草惊蛇,狄仁杰只带了张承翊一人,二人皆作寻常文士打扮,乘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向曲江坊。
裴琮的宅院果然僻静,青苔爬满墙根,门楣略显斑驳,透着一股与世隔绝的沧桑。
张承翊上前叩响门环,许久,才有一名耳背的老仆颤巍巍地开门。
听闻是来访鲁公,老仆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二人几眼,沙哑道:“主人年事已高,早已不见外客,二位请回吧。”
狄仁杰上前一步,拱手温言道:“老丈,烦请通禀鲁公,就说有故物请教,关乎一段尘封的往事,或与太宗皇帝有关。”他刻意提及太宗,便是投石问路。
老仆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转身进去通报。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他才慢吞吞地回来,将门拉开一条缝:“主人说,只见一人,请这位先生独自进来。”他指的是狄仁杰。
张承翊面露担忧之色,狄仁杰却对他微微摇头,示意无妨,随即整理了一下衣袍,独自迈入了那扇略显沉重的木门。
院内更是清幽,几丛修竹,一方石井,仿佛与外界的喧嚣隔绝。
正堂内,光线昏暗,一位须发皆白、身形佝偂的老者,裹着厚厚的棉袍,蜷坐在一张铺着兽皮的胡床上,手中正摩挲着一块未经雕琢的玉石。
他便是裴琮。
裴琮抬起头,一双老眼却并未混浊,反而透着一种历经世事的清明与锐利,他打量着狄仁杰,声音苍老而缓慢:“阁下是何人?为何提及太宗皇帝故物?”
狄仁杰不卑不亢,再次拱手:“在下狄仁杰,冒昧打扰鲁公清修。实因追查一案,得获此物,观其材质工艺,非比寻常,遍寻不着出处,特来请教鲁公。”说着,他从怀中取出那枚“地”字令牌,双手呈上。
当那玄铁令牌出现在昏暗的光线下时,裴琮原本慵懒的神情骤然一变!
他猛地坐直了身体,几乎是抢一般从狄仁杰手中夺过令牌,枯瘦的手指剧烈地颤抖着,反复摩挲着令牌冰冷的表面和那诡异的图案,老眼之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这…这是…”
他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九幽玄铁’!这图案…是了,是了!‘睚眦吞星’!没想到…老夫有生之年,竟还能再见到此物!”
狄仁杰心中一震,“九幽玄铁”?“睚眦吞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