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县衙的正堂之上,虽已夜深,却灯火通明,气氛异样。
“云鹤真人”——吴友仁,瘫跪在堂下,早已没了酒楼中被擒时的惊惶,反倒流露出一种破罐破摔的乖戾。
他对自己如何假借炼丹之名,用廉价有毒的矿物混合那“鬼哭浆”(暗褐色植物藤蔓,至此才知道真名)汁液,炮制出所谓能强身健体、实则催人性命的“金丹”,以及如何通过鬼市刘老头等人售卖,乃至周槐、李道士等人因试药或试图脱离而被他“清理”的罪行,供认不讳。
他描述毒发惨状时,甚至带着一种病态的“自豪”,仿佛在炫耀自己作品的“效力”,堂上记录的书记吏笔尖发颤,旁听的衙役更是面露骇然与憎恶。
崔明珏端坐堂上,听得是又惊又怒,却又暗自松了一口气。
惊怒于此獠手段之歹毒,视人命如草芥;轻松则在于,案情总算明朗,主犯对罪行供认不讳,人证(看守)、物证(毒丹、原料、册簿)俱全,可谓铁证如山。
一桩笼罩在神都上的诡异毒案,眼看就能在他任上圆满告破,这无疑是一笔不小的政绩。
“呯!”崔明珏一拍惊堂木,强压心中一丝喜意,厉声道:“大胆妖道吴友仁!假借丹道,炼制剧毒,戕害人命,罪证确凿,尔还有何话说?”
吴友仁磕头如捣蒜,声音却带着几分虚张声势的凄惶:“罪民认罪!罪民鬼迷心窍,利令智昏,犯下这滔天大罪!但求明府念在罪民尚有老母需奉养,从轻发落,留罪民一条狗命吧!”
他哭得看似情真意切,仿佛一切罪孽皆源于自身贪念。
崔明珏捋了捋胡须,目光转向一旁静坐听审的狄仁杰,语气转为恭敬:“阁老,您看…凶犯既已认罪,案情也已明晰,是否可拟罪定谳,上报刑部了结此案?”
他已迫不及待想要结案。
所有目光都汇聚到狄仁杰身上。
孙敬之也看向老师,觉得人犯伏法,真相大白,似乎确可结案。
然而,狄仁杰却并未回应崔明珏,他深邃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看似崩溃实则眼神深处藏着一丝狡黠的吴友仁身上,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椅臂。
堂上一时静默下来,只有吴友仁压抑的抽泣声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半晌,狄仁杰才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像一枚投入静湖的石子:“吴友仁,老夫尚有几点不解,望你解惑。”
吴友仁哭声一滞,抬起泪眼,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阁…阁老请问,罪民知无不言。”
“你方才言道,所用炼丹原料,多为廉价矿物,那‘鬼哭浆’亦是自行采集,成本低廉,故而牟取暴利,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