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胸口,指尖触碰到了一片冰冷的金属。
那是一枚被他用油布紧紧包裹的旧军牌,上面深刻着两个字——陆九。
那冰冷的触感像一根钢针,瞬间刺穿了梦境的迷雾。
剧痛让他猛然清醒,他发现自己正被铁链锁在一处狭窄的通风口,周围的墙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阿无”。
“不……”他嘶吼出声,却发现自己的声带早已嘶哑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狠狠一咬,舌尖被咬破,满口血腥。
他用尽全力抬起被锁住的右手,用指尖蘸着自己嘴里的血,在面前的墙壁上艰难地划下一行字:“我不是你记得的那个人。”
写完,他像是疯了一般,用沾满鲜血的手指,将墙上所有“阿无”的名字一个个涂抹掉,用一个个空洞的、血淋淋的圆圈取而代之。
他要告诉他们,他不是阿无,他是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一个空白。
是夜,白桃独自站在山丘之巅。
她仰望星空,脸色忽然变得惨白。
夜幕中,北斗七星清晰可见,但代表着武曲星的第六星,光芒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他们开始追溯本源了。”她喃喃自语,她迅速从袖中取出一套银针,毫不犹豫地刺破自己的十指。
十指连心,鲜血汩汩流出。
她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脚下的土地上迅速绘制出一座繁复无比的“逆忆阵”。
她试图用自己的血脉之力,暂时隔绝所有来自外部的愿力牵引,为听遗队争取最后的时间。
然而,就在阵法完成的最后一笔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阵法中央,那七朵一直以来都靠着地气滋养而盛开的泪土花,竟在顷刻间齐齐枯萎,花瓣化为黑灰。
紧接着,她脚下的地面裂开一道道细密的缝隙,腥臭的黑泥从地底翻涌而出,如同脓疮。
黑泥之中,一张苍老而熟悉的面孔缓缓浮现——是陈哑婆。
她的双目紧闭,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干裂的嘴唇却在微微翕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了三个字。
“别……忘……我。”
那声音如同鬼魅,直接响彻在白桃的灵魂深处。
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泪水瞬间决堤。
“我不敢忘……婆婆,我不敢忘啊!”她捶打着地面,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可我怕!我怕他们会顺着我的记忆找到你!找到你们所有人!”
她的哭声仿佛引动了整座山丘的悲鸣,大地随之剧烈震颤,山石滚落,林木摇曳,仿佛整座山都在为她的痛苦而哭泣。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那个刚刚剪短了头发的女孩独自一人登上了另一处高地。
这里是迎着风口的地方,风从敌营的方向吹来。
她从怀里取出最后一件与过去有关的东西——一条写着她名字的布条。
她将布条紧紧系在一株风铃草的茎上,然后松开手,任由那承载着她名字的信物,随着风,飘向那片未知的、充满危险的远方。
做完这一切,她转身准备归队。
就在她迈出第一步时,脚下的大地忽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巨响。
她惊愕地低头,只见坚硬的地面上,竟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脚印,深陷如渊。
她猛地抬头,顺着脚印的方向看去,第二个、第三个……一连七个巨大无比的脚印,由南向北,一路延伸至视线的尽头,每一步都仿佛踏碎了山河。
她抬头望向东方,天际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没有一丝光亮。
但空气中,却弥漫开一种异常熟悉的气息。
那味道很复杂,像是草药的清香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又像是有个年迈的人,正拄着拐杖,在前方无声地为她引路。
她站在原地,对着那片无尽的黑暗,试探着轻声问道:“是你吗?”
没有回答。
只有山风从远方吹来,卷起第一缕晨间的薄雾,轻柔地拂过她的脸颊,冰凉湿润,像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