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清河县乃至周边几个县的市井间,开始流传起一些新奇的故事。说书先生不再只讲才子佳人、帝王将相,偶尔也会说起那安远镇如何用新法子种出更多粮食,清河工坊如何造出又便宜又结实的农具,格物书院里的娃儿们学的不是死记硬背,而是能算出你家田里该施多少肥的实在学问。
这些故事,如同滴入油锅的水珠,在死气沉沉的底层社会里,激起了细微却真实的涟漪。
然而,周家的反击也如期而至,而且更加狠辣。
首先遭殃的是清河的商业网络,几家与周家关系密切的大商号联合发布声明,断绝与清河的一切生意往来。更麻烦的是,漕运上几个关键节点,突然变得“规矩”多起来,对悬挂清河旗号的船只百般刁难,苛以重税,延误船期。
“苏掌柜,咱们运往南边的三船布匹,在临清闸被扣下了,说是货单不符,要开箱彻查,这一查起码得半个月!”一个商队管事急匆匆地跑来汇报,满脸焦急。
苏小小面色不变,只是淡淡道:“知道了。走陆路绕开临清闸,成本高些也无妨。另外,给那三船布的买家去信,说明情况,运费我们承担一半。”
几乎同时,格物书院也遇到了麻烦。州府学政衙门派来了一个“督学”小组,进驻书院,名义上是“督导学风”,实则是鸡蛋里挑骨头。他们指责书院不尊孔孟,教材“离经叛道”,甚至对书院组织学生参与工坊实践横加指责,说是“有辱斯文”。
负责书院日常事务的一位老学究被气得浑身发抖,差点背过气去。
水生和几个年轻气盛的学生更是义愤填膺,差点与那督学带来的人发生冲突,幸好被王捕头安排的人及时拦下。
“苏姐姐,他们……他们简直胡说八道!”水生找到苏小小,眼睛都红了,“我们学的东西,哪一点不是为了让人过得更好?他们凭什么……”
苏小小看着这个自己看着成长起来的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平静却带着力量:“水生,记住,狗朝你吠,不是因为你有错,只是因为你走了它们不熟悉的路。你要做的,不是跟狗对吠,而是继续走你的路,走得稳稳当当,走到它们追不上,咬不着。”
她走到窗边,看着书院方向:“他们越是这样,越是证明我们做对了,戳到了他们的痛处。告诉书院的所有人,不必与他们争辩,该上课上课,该实践实践。他们若要记录,就让他们记。我们行的端,坐得正,怕什么?”
压力之下,清河体系开始显现出它的韧性。被迫转向的商路在经历短暂混乱后,在新的“朋友”暗中帮助下,逐渐恢复了部分畅通。格物书院在短暂的骚动后,教学秩序依旧,只是氛围更加凝重,学生们求知的欲望反而被这种打压刺激得更加炽烈。
而那些派出去的“游学宣讲队”,则在更广阔的天地里,悄无声息地播撒着星星之火。
一封从外地传回的信件送到了苏小小手中,是一个派往西北方向的宣讲队队员写的。信中说,他们在一个遭了旱灾的村子里,用简单的杠杆和滑轮帮村民从深井里打水,用新式堆肥法教他们恢复地力,临走时,全村的人几乎都出来相送,一个老农拉着他的手老泪纵横:“娃啊,你们教的这些,比县太爷发的赈灾粮还管用啊!”
苏小小放下信,走到院中望着北方。她知道,安远顶住的是明枪,清河承受的是暗箭。但无论如何,这场仗必须打下去。
她低声自语,仿佛在回应千里之外的陈小乐:“你放心,清河的根,断不了。这火既已点着,就不是他们想灭就能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