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百叶窗,斜斜地切进华山医院这间刚腾出来的单人病房,在素净的床单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依旧刺鼻,却奇异地被一种劫后余生的松弛感冲淡了。
白润妍靠在摇起的病床上,小脸像褪了色的宣纸,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也干裂着。
才短短几天,原本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就深深凹陷下去,下巴尖得戳人。
浓密的睫毛下,那双曾经总是盛满阳光和好奇的大眼睛,此刻也显得格外大,
像是嵌在苍白画布上的两颗墨玉珠子,带着大病初愈的疲惫和一丝挥之不去的惊悸。
可当这双眼睛触及守在床边的白雪和王臣时,那黯淡的墨玉瞬间被点亮了。
“妈……哥哥……”
声音又轻又哑,像被砂纸磨过,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纯粹的依赖和安心。
“妍妍!我的妍妍!”
白雪再也绷不住,猛地扑到床边,双手颤抖着,想抱紧女儿,却又怕碰碎了她这好不容易抢回来的珍宝。
最终,她只是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将女儿冰凉的小手拢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
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砸在洁白的被面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吓死妈妈了……真的吓死妈妈了……”
她泣不成声,反复念叨着,仿佛要将这几天积攒的所有恐惧和绝望都哭出来。
王臣站在白雪身后半步,高大的身影笼罩着一层不易察觉的疲惫,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温和的暖意。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弯下腰,对着润妍苍白的小脸,露出了一个清晰而坚定的笑容。
那笑容像穿透云层的阳光,瞬间驱散了润妍眼中残留的最后一丝不安。
她努力地、极其微弱地,也向上弯了弯嘴角。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苏江雪和张敏走了进来。
苏江雪手里捧着一束还带着露水的白色百合,清新淡雅的花香立刻在病房里弥漫开。
她脚步很轻,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润妍脸上,看到那双有了神采的眼睛,她眼中也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欣慰。
“润妍,感觉怎么样?还疼得厉害吗?”
苏江雪走到床边,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将百合插进床头柜的花瓶里。
润妍微微摇了摇头,视线在苏江雪和张敏脸上转了一圈,最后又落回白雪和王臣身上,
眼神里带着大病初愈孩子特有的那种懵懂和困惑,小声地问:
“妈……花了……好多钱吧?”
她虽然昏迷,但那些关于“药”、“美国”、“很贵很贵”的只言片语,
像破碎的玻璃碴子,偶尔也会扎进她模糊的意识里。
这稚嫩而直白的问题,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病房里劫后余生的温情泡沫。
白雪的哭声顿住了,她下意识地、几乎是惶恐地抬头看向王臣,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巨额债务的阴影,瞬间又沉沉地压了下来。
她只知道钱是王臣弄来的,是借的,是预支的,是大家凑的……具体多少?
怎么还?她不敢想。
王臣脸上的笑容未变,只是眼神更深沉了些。
他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拂开润妍额前被冷汗黏住的几缕碎发,动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
“钱的事,不用你这小丫头操心。”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目光扫过白雪焦虑的脸,也掠过苏江雪和张敏,
“哥哥在呢。药管用了,你活蹦乱跳了,比什么都值钱。钱,总能挣回来。”
他的指尖触碰到润妍冰凉的额头皮肤,那真实的、带着微弱生机的触感,
像一股暖流,瞬间熨平了他心头所有因债务而起的焦灼。
只要她还活着,还能这样看着他,叫一声“哥哥”,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觉得脚下有路。
张敏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看着王臣无比自然流露出的对润妍的疼惜,
看着白雪对王臣那全然依赖、感激到近乎卑微的眼神,
再听着王臣那句轻描淡写却重逾千钧的“钱,总能挣回来”,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她悄悄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那里,或许已经有了一个尚未成型的小生命正在悄然孕育,是她和王臣那场混乱情事留下的、无法言说的果实。
王臣对白雪母女的这份担当,让她既感安心又隐隐不安。
安心的是,他如此重情重义,如果真有了,他对自己和腹中的孩子,想必也不会完全撒手不管。
不安的是,他对白雪母女的恩情和责任感,像一座越来越高的山,横亘在她与他之间,横亘在她与白雪之间。
那三十五万,是她的全部身家,更是她为自己和孩子未来铺路的筹码。
王臣承诺会还,但白雪呢?
这份天大的恩情,白雪会怎么还?
又会如何看待自己这个“债主”?
张敏垂下眼睑,掩饰住眼底翻涌的复杂思绪。
未来,如同一团乱麻,但她知道,她必须牢牢抓住王臣这根线头。
苏江雪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白雪的眼泪,王臣的承诺,张敏眼底的复杂,还有润妍那双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