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士英眼角极轻地掠过一丝阴冷。
“姓甚名谁?”
客栈掌柜被那一眼扫得浑身发紧。
“回大人,小人张传伍,悦来客栈掌柜。”
“有人状告你冒充官差,私收行安税、食宁税,此事可属实?”
张传伍声音颤抖。
“小人……小人认罪。”
马士英音调陡然拔高。
“你一个区区掌柜,哪来的胆子横征暴敛?
幕后指使的是谁?”
张传伍直打哆嗦。
“府衙捕头张传四……是小人的堂兄。”
马士英立刻指向堂上那名捕头。
“给本官拿下!”
捕头张传四跪伏在地。
“小人认罪,是小人指使客栈、酒楼向往来客商收钱。
不交者就以宵禁、奸拿奸细的名义拿人……
小人一时贪念,却无害命之举,还望大人开恩……”
马士英大怒。
“身为捕头,受皇恩而不知忠君。
却挟职谋利坏大同名声!
如此奸猾之徒,按律当斩!”
言罢,他躬身向崇祯。
“陛下,两位大人所告确为事实。
如何处置,还请陛下明示。”
这马士英是个人物,一个眼神便能让掌柜主动认罪。
也能让捕头明知必死仍将所有罪责一肩扛下。
罪名控制得极巧,只认小罪,其余悉数掩盖。
崇祯发觉,堂下百姓的眼神让人寒心。
那是种麻木、习以为常的眼神。
仿佛他们早已经知道结果,出事就推几个小人物顶雷。
崇祯开口。
“捕头张传四,斩立决。
张传伍,当堂杖毙。”
鲜血四溅,围观百姓却神情木然。
一切都没有改变。
皇上来了也没用。
还是推几个小人物顶罪。
直到崇祯又淡淡地开口。
“大同知府监察不利,杖十。”
这处罚轻得不能再轻。
马士英心中一阵大喜。
看来陛下并无意治他。
此番或成他的大机缘。
然而十棍落下,紧接着曹化淳上前躬身。
“禀陛下,奴婢状告宜春楼勾结官府,私卖令牌。”
马士英脸色一僵。
崇祯淡声开口。
“押来,当堂审问。”
宜春楼的龟公与老鸨被押到堂上,马士英又递了个威胁的眼神。
程序如前,一个个全都认罪。
背后指示者仍然是已死的捕头。
崇祯一指。
“杖毙。”
又一指。
“马士英失察,杖十。”
又十棍落下。
鲜血顺着马士英的裤腿滴落,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曹化淳再次躬身开口。
“禀陛下,奴婢状告四海楼同样售卖令牌。”
开审、认罪、杖毙。
流程一丝不差。
马士英再被杖十。
三十棍下去,堂中响起清晰可闻的“骨裂”声。
百姓们看不懂。
主簿、通判、推官等人也看不懂。
陛下若要杀马士英,大可以一句话解决。
若要保马士英,又何必把他打成这副模样?
又一人上堂。
孙大嘴状告衙差巧立名目敛钱。
同样的流程。
马士英第四次杖十。
四十棍。
锦衣卫亲自动手。
每一棍皆要人半条命。
第五个状告者已经来到堂上。
那位巷中遇到的老者。
状告四海酒楼骗走他房产。
马士英趴伏在地无法动弹。
不知生死。
崇祯指向大堂里的同知。
“你来审。”
同知抬眼往外看了一眼。
大堂外的队伍,足足排了一里地有余。
他清楚每一桩案子都是铁案。
每一个案子都能直接把他杖毙。
他若不认罪,便会以失察之罪,一棍棍把他打成肉泥。
同知跪倒。
“臣……认罪!”
此刻所有人才明白。
皇帝不是要保马士英。
而是用马士英最擅长的“政令漏洞”反制马士英。
你能拿朝堂规矩玩弄权谋,皇上就拿大明律法治你。
你麾下出纰漏,你就是失察,杖十。
直到把你的骨头一根根敲碎。
崇祯有千百种更简单的方法杀了马士英。
但他要的不是杀一个贪官。
他要的是,让大同百姓那一双双麻木死灰的眼睛重新学会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