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星沙与聆海”归来,星澜表面已恢复如常,那份失控的冰冷锐气被深深敛起,沉静重新成为他最好的保护色。但在与他血脉相连、且心思细腻的母亲面前,一些细微的差异,依旧如同平静湖面下不易察觉的暗流,被敏锐地捕捉到。
晚饭后,宁以卿在厨房清洗水果,袁聆安静地走进来,站在她身边,没有像汐瑶那样伸手帮忙,只是静静地看着水流冲刷着鲜红的草莓。
宁以卿侧过头,温柔地笑了笑:“聆聆,是想吃草莓了吗?马上就好。”
袁聆轻轻摇了摇头。她抬起眼帘,看向宁以卿,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里,难得地流露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于困惑和寻求解答的情绪。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用她那特有的、带着些许空灵感的、不常使用的嗓音,轻声说:
“以卿阿姨……星澜,今天,不太一样。”
宁以卿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她关掉水龙头,用毛巾擦了擦手,转过身,正对着袁聆,神情专注而柔和:“哦?星澜怎么了?”她心中已然提起注意,能让袁聆主动开口提及,并且用上“不太一样”这种描述,绝非小事。
袁聆的词汇量有限,表达复杂情感对她而言是困难的。她微微蹙起秀气的眉毛,似乎在努力寻找合适的词语。
“在……图书馆。”她慢慢地说,“奚仲恺……说话。关于……深海,内在语言。”她断断续续地,提炼出关键信息。
宁以卿立刻在脑中勾勒场景:图书馆,五班那个很有艺术气质的男孩奚仲恺,在和对艺术、对自然频率敏感的聆聆讨论一些深刻的话题,而内容,恰好触及了聆聆内心世界的核心。
袁聆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当时星澜的状态,她的眼神里透出一丝当时感受到的担忧:“然后……星澜。合上书,声音,很大。他……看奚仲恺,很冷。像……冬天的石头。”
冬天的石头。这个比喻从袁聆口中说出,带着一种孩童式的、却异常精准的形容——冰冷,坚硬,带着不容靠近的棱角。
宁以卿听着,先是微微讶异,随即,一种了然的、带着些许哭笑不得的神情迅速掠过她的眼底。
她秒懂了。
什么系统过载,什么核心逻辑干扰,在她这个经历过少女怀春、也看过无数人间烟火气的母亲看来,剥开那层星海传承的神秘外衣,底下分明就是自家那个早熟又闷骚的儿子,打翻了小醋坛子!
奚仲恺那个男孩,她有些印象,温和有礼,在艺术上颇有灵性。这样的男孩,能够理解并欣赏聆聆那份独特的沉静与内在世界,并不奇怪。而他那种纯粹基于理解和欣赏的靠近,对于一直将聆聆视为绝对唯一、习惯了二人封闭世界的星澜而言,无疑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挑战。
星澜那孩子,智商超群,情感认知却因其特殊来历和能力而显得有些……纯粹甚至笨拙。他不懂得如何处理这种微妙的竞争感和领地意识,当外界的共鸣强大到一定程度,触及了他视为禁脔的领域时,他那套精密的系统就直接宕机,只能用最本能、最原始的方式——冰冷的排斥和威慑——来应对。
宁以卿强忍住嘴角想要上扬的冲动,她不能笑,这会伤害到正在认真向她描述困惑的聆聆,也可能让本就心思敏感的儿子更难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