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盛墨兰倚在窗边,回味着方才公堂上的情景,一双明眸闪着崇拜的光彩,望向身旁的兄长:“哥哥,你好厉害!居然能想到是胡豆的原因,一下子就解开了谜团,救了那位娘子。”
盛长梧看着妹妹纯真的脸庞,温和地笑了笑,但那笑容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他轻声道:“墨儿,你可知道,在寻常百姓家,像这样因误食某种不服之物而突发急症,甚至丢了性命的事情,或许并不少见。”
墨兰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盛长梧耐心解释:“只是,大多数时候,人们不会想到是食物的问题。他们或许会以为是自己染了急病,或是……更愚昧些的,会觉得是这人命不好,撞了邪,所以才好端端的就没了。”
“啊?”墨兰惊呼一声,秀气的眉头蹙了起来,脸上流露出惋惜,“那……那岂不是太冤枉、太可惜了?”
“是啊,”盛长梧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妹妹的发顶,语气里充满了感慨,“很可惜。很多时候,一条性命,一个家庭的顶梁柱,或许就因为不知道,便悄无声息地消逝了。无知,有时比疾病本身更可怕。”
墨兰认真想了想,随即展颜道:“但是哥哥今天告诉了他们呀!他们以后就会注意了。那些对胡豆不服的人,知道了原因,下次就不会再吃,就能平平安安的了!”
看着妹妹眼中重新亮起的光芒,那是对知识和道理所能带来改变的坚信,盛长梧心中慰藉,点了点头,目光柔和而坚定:
“嗯,但愿如此。”
盛长梧他们继续前行,来到了横县,在横县一家颇有名气的食肆里,盛长梧带着母亲与妹妹坐在临窗的位置。
正值饭点,大堂内人声鼎沸,弥漫着菜肴的香气。
墨兰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目光很快被邻桌吸引。那桌上摆着一盘切得薄如蝉翼、晶莹剔透的生鱼片,食客们熟练地夹起,蘸上酱料便送入口中,吃得颇为惬意。
她看得惊奇,忍不住凑近兄长,压低声音问道:“哥哥,他们……他们为何要吃生鱼片啊?不腥吗?而且……能吃吗?”
一旁眼明手快的小二恰好听到,笑着搭话:“几位是外地来的吧?这鱼脍可是咱们横县靠近江边的一绝!用的是最新鲜的江鱼,肉质甜美爽滑。小娘子若有兴趣,不妨点一盘尝尝鲜?”
盛长梧对小二温和地摆摆手:“多谢,不必了。”随即点了几个林噙霜和墨兰平日里喜欢的熟食菜肴。
墨兰却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扯了扯盛长梧的袖子,小声道:“哥哥,墨儿……墨儿想试试看。”
盛长梧放下茶杯,看向妹妹,神情认真,用一种她能理解的方式解释道:“墨儿,吃生的鱼肉,尤其是河鱼、湖鱼,很容易让一种看不见的小虫子钻进肚子里。这些小虫子会在人的肚子里住下来,偷吃墨儿吃下去的营养,还会咬墨儿的肠子,让人肚子痛、面黄肌瘦,严重了可是要生大病的。”他边说边做了个虫子蠕动的手势。
墨兰想象了一下那场景,小脸瞬间白了,连忙摇头:“啊!那……那墨儿不吃了!一口都不吃了!”
林噙霜看着女儿被吓到的模样,忍不住笑,柔声道:“乖,听你哥哥的没错。”
他们的对话并未刻意压低声音,邻桌的食客显然也听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本地的中年人转过头来,带着几分本地人的自豪和不以为然的笑容说道:“这位小公子,此言差矣。那些吃了吐虫的,都是吃了不新鲜、或是来路不正的劣等鱼!我们这儿吃的,都是现捞现杀的顶好江鱼,干净得很,绝不会生虫!老祖宗传下来几百年的吃法,能有错吗?”
盛长梧闻言,只是对那人礼貌性地笑了笑,并未争辩。
他心知肚明,食用生鱼脍的传统源远流长,典籍中亦有记载,甚至在当下的时代,也已经有一部分医者和有识之士意识到了其与“虫病”的关联。
然而,习惯的力量是强大的,尤其是与地方特色、口腹之欲联系在一起时,单靠几句告诫,很难改变大多数人根深蒂固的观念。
有些认知,需要时间,也需要更直观、更科学的方式来普及,现在强行争论,除了引发不必要的口舌,并无太大意义。
他此行的目的,是巡查吏治,体察民情,至于改变饮食习俗这类事,需从长计议,潜移默化。
他夹了一筷子清蒸的鲈鱼放到墨兰碗里,温声道:“尝尝这个,鲜嫩爽滑,一样好吃。”
墨兰用力点头,乖乖吃起了哥哥夹的熟鱼,似乎觉得这经过烹调的鱼肉,比那看起来漂亮却危险的生鱼片,要安心美味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