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被鲜血冲刷得干干净净。
再也看不到一个游手好闲的人。
也再也听不到一句关于“哲学”的辩论。
所有活下来的人,都拿起了工具,走向了田野和作坊。
他们沉默,麻木,却又高效得如同机器。
一座新的旗帜,在城头缓缓升起。
那是一轮银色的、圆满的月亮,烙印在漆黑如夜的旗帜上。
真月王国。
谎言,在尸山血海之上,彻底复写了真实。
城墙顶端。
一个身穿红色大衣的身影,静静地站立着。
风吹起她利落的红色短发,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
她看着脚下这个被她亲手“净化”过的国家,眼神复杂,却又坚定。
她不再是维拉。
也不再是伊莉丝。
她是所有谎言的集合体。
是踩着尸骨,从现实中爬出来的,新生的“谎言勇者”。
“恭喜。”
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梅根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
她依旧穿着那身华丽的紫色长裙,赤着脚,脸上带着欣赏的笑容。
她看着身边的红衣少女,就像在看一件自己最完美的作品。
“踏上了第八阶。”
红衣少女顺着梅根的目光,看向城头那面刚刚升起的,黑底银月的旗帜。
她喃喃自语。
“这个国家……会走向何方?”
“谁知道呢?”
梅根收回手,语气轻快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或许……”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面在风中猎猎作响的黑色旗帜。
“它在诞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又或者。”
“它根本就从未出现过。”
她凑到少女耳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股令人战栗的寒意。
“你真的以为,你建立了一个新的国家吗?”
“用一个‘清除蛀虫’的谎言,去取代一个‘众生平等’的谎言。”
“用一场更血腥的屠杀,去掩盖一场更温柔的欺骗。”
梅根直起身,摊了摊手。
“这不还是那个‘虚月’吗?”
“换了身皮囊,换了个名字。”
“骨子里,不还是那一套,用谎言去维持的、可笑的秩序?”
轰。
这句话,像是一记无形的重拳,狠狠砸在红衣少女的心口。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握着剑的手,青筋暴起。
是啊。
有什么区别呢?
过去的谎言,是为了虚无缥缈的希望。
现在的谎言,是为了实实在在的生存。
但它们,都是谎言。
她杀了那么多人,流了那么多血,到头来,只是从一个牢笼,跳进了另一个更坚固的牢笼。
“你看。”
梅根没有理会她脸上的绝望。
她指着城下那些沉默劳作的人们。
“他们不再辩论哲学了。”
“他们也不会因为饥饿而死了。”
“多好。”
梅根的脸上,露出由衷的赞叹。
“一个完美的、高效的、绝对理性的国度。”
“没有了多余的情感,没有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每个人都像机器上的零件,精准,高效,永不犯错。”
她转过头,看着红衣少女,那双银色的眼瞳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神性的冷漠。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一个……能让所有人‘活下去’的世界。”
红衣少女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
这就是她想要的。
可为什么……
当这个世界真的出现时,她感到的不是喜悦,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她看着那些麻木的、沉默的、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同胞”。
他们活着。
但他们,还算是“人”吗?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梅根打了个哈欠,打破了这沉重的气氛。
“剧本是你自己选的。”
“我只是个摄像机而已。”
说完,她转过身,提起那华丽的紫色裙摆,赤着脚,向着城墙的另一端走去。
她的背影,在清晨的阳光下,被拉得很长。
优雅,从容,像一个与这片血腥大地格格不入的幻影。
风吹过。
城头的黑旗,发出沉闷的呼啸。
红衣少女独自站在那。
她看着梅根离去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血污的双手。
良久。
她松开紧握的剑柄。
然后,用那双颤抖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
那里,没有面具。
却比任何面具,都更加冰冷,更加坚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