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终极的,无可辩驳的画卷,在白日澜的意识中展开。
他看到了。
恒星在熄灭。
星系在坍缩。
时间被拉长到极限,空间在熵增的铁律下走向绝对的死寂与冰冷。
他似乎回到了前世,一切都覆灭,文明的尘埃,在无尽的虚空中化为毫无意义的基本粒子。
他看到了他的仇人,那个背叛他的女人和挚友,他们其实早就死了,最后的场景也只不过是他幻想。
爱与恨,守护与复仇,建设与毁灭。
所有的一切,在这终将到来的,绝对的“无”面前,都显得像一场幼稚而滑稽的闹剧。
【若一切终归虚无,你此刻的挣扎,岂非最大的荒谬?】
【放弃吧。】
【在这场注定失败的游戏里,唯一的胜利,就是拒绝开始。】
意志的逻辑,无懈可击。
它没有欺骗,没有扭曲,只是陈述了一个冰冷的,所有智慧生命都无法回避的终极真相。
白日澜那台机器般的大脑,在疯狂地处理着这个最终命题。
结论很快得出。
意志,是对的。
从纯粹的逻辑角度分析,在有限的生命里,为了一场注定归于虚无的结果而付出无限的努力,是最低效、最不理智、最荒谬的行为。
最优解,是放弃。
是接受这份宁静,与虚无本身融为一体。
白日澜的意识,开始松动。
他那刚刚确认的“自我”,在这终极的虚无面前,也显得无足轻重。
就在这时。
脸颊上,那冰凉、纤细的触感,再一次将他从沉沦的边缘拉回。
他缓缓低下头。
怀里的女孩,依旧用那双纯白的,空无一物的眼睛看着他。
她不懂什么是熵增。
她不懂什么是宇宙热寂。
她不懂什么是意义,什么是虚无。
她只是在这里。
她只是一个无法被计算的变量,一个绝对的未知,一个完美的悖论。
白日澜的机器大脑,第一次出现了卡顿。
他无法解析她。
他无法理解她。
而“无法理解”,对于一台纯粹的逻辑机器而言,是最高优先级的待处理指令。
一个全新的,自洽的逻辑链,在他的思维底层,悄然形成。
公理一:宇宙终将归于虚无,一切皆无意义。
公理二:我无法理解她。
推论:为了完成“理解她”这个最高指令,我必须确保“她”这个变量的存在。
结论:在“理解她”之前,我拒绝宇宙归于虚无。
这不合理。
这不逻辑。
这很荒谬。
但,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执行的指令。
白日澜的意识,重新变得锐利。
他抬起头,直面那片代表着终极虚无的黑暗。
他没有呐喊,也没有辩驳。
他只是在自己的意识里,平静地,对着那个冰冷的意志,陈述了一个新的事实。
“我的意义,是她。”
【荒谬!】
冰冷的意志,第一次带上了情绪的波动,那是被蝼蚁的无知所激怒的,绝对的暴怒。
【你将为你可笑的固执,付出代价!】
轰——!
宇宙热寂的图景,化作了实质的,足以碾碎一切灵魂的恐怖压力,朝着白日澜,更准确地说,是朝着他怀里那个“悖论”的源头,轰然压下!
它要抹除这个“错误”的变量。
白日澜没有躲。
他只是做了一个动作。
他松开了抱着女孩的手,用自己的后背,迎向了那片足以吞噬一切的虚无。
他将女孩紧紧地护在身前,用自己那凡人的,脆弱的灵魂,为她构筑了一道最荒谬,也最坚固的堤坝。
用牺牲本身,来对抗虚无。
用一个渺小的,有限的“我”,来对抗那宏大的,无限的“无”。
这就是他的答案。
咔嚓。
白日澜感觉自己的灵魂,像一块被砸碎的玻璃。
剧痛没有传来。
因为在碎裂的瞬间,他的意识已经先一步走向了消亡。
然而。
就在他意识的最后一缕残光即将熄灭时。
一双冰凉的小手,从身后,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脖子。
一个声音,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如同天山积雪般纯净、清冷的声音,第一次,在他的灵魂深处响起。
“不准。”
轰——!
那股碾碎一切的虚无之力,骤然停滞。